宋玉儿仿佛又在悬崖边捡回了一条命,跳到嗓子眼的心在腰间一紧的那一瞬缓缓落了回去。刚刚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个让她死又要她生的男人,此刻她已经无力去恨了,如卸掉了骨头般,她软绵绵的任由那双大手揽着。
凤云宸睨了眼怀中身形俱散似乎还游走在崩溃边缘的人儿,眸中的神色有些复杂,方才的教训是否太过了些,不由的又将她往怀中紧了紧。
日头渐高,山间弥漫的雾气早已散尽,他们穿越连绵河山进入了地势较为险峻的峡谷地带,只要穿过这片峡谷再越过一座山便是京都了。两匹马儿相继进入了峡谷,在峡谷的中心地带,前方的一侧陡坡忽如山石轰然倒塌般滚落下无数大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与此同时他们的后方也一阵响动,退路也被阻断了。
缰绳被极力一扯,两匹骏马被迫停蹄,腾空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翎儿未抓稳被甩飞出去,眼看着就要飞落地面,弹指间,夜鹰纵身一跃及时抓住了她,这才幸免于难。两人双双落地,翎儿却在这巨大惊吓中昏厥了过去。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随着大石而来的还有无数飞镖嗖嗖嗖的朝他们袭来,宋玉儿哪见过这阵仗,被饥饿和颠簸击溃的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大惊失色的瞪着那一道道锐利的光影。凤云宸剑眉一蹙,面色若冬日霜雪,瞬间寒了下来,揽着宋玉儿飞身躲闪,再一掌运力,一块大石头飞起挡落了那刺来的飞镖。夜鹰抽出随身利剑击落了几道光影,携着翎儿一步步退至凤云宸身侧。
紧接着十几道黑影现身,他们个个手持刀剑如地狱使者般朝他们索命而来。惊险之际,夜鹰只得放下已昏厥的翎儿,一跃而起迎上了那来势汹汹的黑衣人。霎时间,刀光剑影,兵刃碰撞声、厮杀声响彻峡谷。这些黑衣人明显训练有素,有备而来,夜鹰一人根本抵挡不住,凤云宸见机夺过一把利剑也加入了混战。
宋玉儿被凤云宸紧紧的揽在怀中,黑衣人招招凶狠,剑剑嗜血,似要定了他们的命。她随着凤云宸时而疾飞,时而落地回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瞬间都是那样的惊心动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魂断剑下。宋玉儿即便再不懂也看得出来,此时他们占了下风,凤云宸一边要顾着她一边要与黑衣人周旋,身手根本施展不开,这么下去很危险。她开口欲说话,忽然一个急旋,话卡在了喉间,只觉帽子一飞,一头卷发在空中甩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顷刻间散落下来,凌乱中又不失柔美,女子的娇媚在此刻尽显出来。追击的黑衣人有片刻的愣神,却只片刻就又恢复罗刹般的狠绝。
刀光剑影中忽而又跃出一批黑衣人,身手亦不凡,却不像要杀他们,而是要劫走那卷发披散的宋玉儿。两批人前后夹击,凤云宸于包围圈凌空飞出飞向了一侧的陡坡,将惊魂未定的宋玉儿放在了坡上。接着,双掌发力,墨黑如夜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意,宋玉儿明显感受到一股强劲的气势在他身上扩散开,越来越强,顷刻间似有一道红色闪电在她眼前疾闪而过,横着劈向那追来的黑衣人,赤光与黑影交错,黑影触电般剧烈抖动,摔落谷中。余下的黑衣人见状欲逃之,夜鹰紧追而去。
宋玉儿惊魂中又被刚刚一幕震慑到了,呆若木鸡,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却又消失的过快,仿佛只是幻觉。凤云宸再次将她揽入怀中,落回了地面。那些摔落下来的黑衣人,虽已半身不遂,却依旧还有口气。为了揪出幕后,凤云宸只用了五层功力,特留了他们一命。只是,他们此番而来似乎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一个个在倒地后便自尽了,凤云宸来不及逼问,他们便已成了死尸。
宋玉儿看着满地的尸首,第一次对尸体产生了恐惧,当中有一些是服毒自尽,面色黑紫,有一些是咬舌自尽,嘴角还淌着血,死相恐怖。宋玉儿在考古的时候,见到的尸体大多化成了白骨,有少部分变成了干尸,那些她都不觉得有多恐怖,可眼前的新鲜尸体却让她心头一悸,哆嗦不已。她恐惧的不单单是他们的死相,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顷刻消逝,如此的脆弱,那种感觉让她很压抑,很沉重。她犹记得凤云宸曾对她说的话,她这条命还强不过那只被他捏死的鸟儿,他要杀她,易如反掌!这一刻,这个世界让她感到寒心,人命如此的卑微,若杂草般随时都能被除去。
她挣脱开凤云宸,踉跄的跌在了地上。不久前,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衣人被他割了咽喉,断气而死,还有几个被他一剑穿心,鲜血溅洒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睛,却有一滴血液溅在了她脸上,湿湿的,热热的。她虽然拭去了,可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她拭不去,她想她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凤云宸冷冷的声音响起:“这便害怕了?”眼前的女人发丝散乱,眼里布满恐慌,身子颤抖着,如斯的狼狈,惹人怜惜。他本欲安抚她,可这样的念头一出来,他便狠狠压下了,她是宋文锦的女儿,就光这一点,他就不能对她心软!
宋玉儿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低垂着眼帘。
忽然听见一声闷响,夜鹰回来了,却倒在了地上。凤云宸面色突变,疾步而去将他扶了起来,却见他脸色发黑,手臂上的一道伤口流着褐黑的血液,明显是中毒了。他痛苦的蹙眉,低低道:“他、他们剑上有毒!”说罢便昏死过去。夜鹰在追击中突感浑身力量在退减,伤口阵痛,还流着黑血,心知自己是中毒了,只好放弃了追击,趁着还有一丝气力折了回来。
凤云宸即刻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以阻止毒液蔓延至心肺。墨云似乎知晓自己的主人出事了,踢踏跑来,立在一侧,低头望他。凤云宸担忧的眸中拂过一丝柔光,伸手摸了摸它,似乎在安抚。紧接着,他盘膝运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再以内力为他驱毒。
宋玉儿一直看着他们,这样的场景,她只在武侠剧里头看过,只是相比惊讶,此刻,她更多的是担忧。这个黑衣男子,她虽不熟,却感于他的忠心。之前打斗的时候,有一剑险些刺中凤云宸,却被他急急挡住了,也因此伤了手臂。不然,此刻昏死的就不是他了。所以,这样的人,她希望他活着。
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只听见“噗”的一声,一口黑血从夜鹰嘴里吐了出来,凤云宸额上沁满了汗珠,脸色不太好,看上去很是疲惫,似乎耗费了很大的功力。夜鹰体内的毒虽尽数被驱了出来,可由于他在中毒之际仍运功打斗,致使毒液扩散过快,有一些已经蔓延至心肺了,只能靠解药才能化解。
凤云宸将夜鹰放下,在那些黑衣人身上翻找起来,几乎翻遍所有,没有解药。他似乎忘了,这是一群死士,抱了必死之心,又岂会备下解药。这些年夜鹰一直是他的得力干将,为他出生入死,立下不少功劳,他若因此丧命,无疑是断了他一只膀臂,到底是何人指使?竟妄想置他们于死地,胆子倒不小!胸臆间一股怒火升腾,他恼怒的提起一具死尸,脸色深寒如霜,眸间却燃着熊熊烈火,雄浑的内力自掌心震入尸身,嘎巴嘎巴,骨头清脆的断裂声清晰的传到了宋玉儿耳中,如此的惊悚。她怔怔的看着此刻那如恶魔般的男子,只觉一股寒意渗入骨髓,冷彻心扉,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戾气,比修罗更骇人。呆在这样的一个男子身边,她能有几条命受?
忽的,“刺啦”一声,那人身上的衣服也被震碎了,左侧肩胛骨下方露出一个弯月形印记,凤云宸眸中的火焰熄了熄,深冷的打量着那印记,似乎是刻意烙印的,应是一种标记。他丢下那尸身,查看起了其他尸首,果然是一种标记!不过,这明显不是同一拨人,在那自尽的黑衣人中,咬舌的没有印记,服毒的通通有!再观夜鹰中毒之迹象,与这服毒的黑衣人如出一辙,无疑是同一种毒!剑眉深蹙,有此印记的应是江湖中人,只是,到底是哪门哪派?跟他又有何冤仇?出手如此狠绝!
夜鹰当前的状况极不明朗,不容他再耽延,他将夜鹰放至墨云背上,又凝眸瞧了眼宋玉儿及还在昏厥中的翎儿,心中一阵不快,真是两个累赘!回眸瞥向那挡路的大石,脸色又沉了沉,转瞬间,那些大石便被碎成了几瓣,如同长脚般挪向一侧,清出了一条道。空气中粉尘弥漫,蒙蒙一片,好一会才散去。翎儿已被宋玉儿弄醒,只是受惊不浅,醒来后犹自后怕不已。夜鹰不省人事,翎儿又不敢骑马,宋玉儿便自告奋勇的要去骑墨云,好让翎儿跟凤云宸一骑。见她如此好强,凤云宸便遂了她的意,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几分胆色和能耐!
宋玉儿这么做不单是为了翎儿,她只想离这个恶魔般的男人远点,宁愿骑马摔死,也不想一不小心再得罪他,被他碎骨而死。她翻了几次才终于翻上马,墨云似乎比灵风温和多了,刚开始她还有些惊心,慢慢的似乎找到了要领,熟练了起来,也便不怕了,还“驾”的一声跑出了很远,却又担心夜鹰摔下去,就又慢了下来。她会骑马了,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道喜悦的笑容。
凤云宸有些诧异,以为她不过是在逞强,此刻看来,倒有几分硬气,嘴角不禁勾起一道邪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