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虽已是冬天，三四个小时的煤火熏烤，老况仍是油汗满面，那些个食客，早已等得不耐烦，乱纷纷的嚷个不停：
“老况，好了没有，你不添煤吧？温汤杀鳖似的，怎烧得软！”
“这么多时间，你在磨洋工？是不是早灭了火啦？”
“你再偷懒，把你也揿到淘库里，与狗一道，烧熟了吃••••••”
在众人的百般呵护声中，老况掀开淘库盖，冒险伸手进淘库，用长筷子探了下狗肉，兴奋异常，叫道：“熟了熟了，可以吃了！”
那些食客，全都跳起来，更加兴奋，一起叫：“赶快将狗捞出来！”
有十来张热嘴的口水相助，无半双手脚相帮，老况独立自主，完成着滚水捞热狗的光荣任务。老况呵呵的叫着，不知在为自己鼓劲，还是在吹气降温。老况以为，自家嘴里已呵出了较强劲的气，能吹开眼前迷蒙的热雾，让自己的眼睛和手，见到一条缝隙，寻求将狗赶紧捞上来的机会。但蒸腾上来的热气，比老况的口气强劲得多，吹出的气，连同呵呵声，被腾上的蒸气，反冲回去，噎进喉咙，热烫难耐，连连摇晃，几欲跌倒。终于，在一片呐喊助威声中，狗已被老况拖上锅台，放到预先准备好的案板上。当然，老况此时的手，已经半熟，李健头们若正馋得慌，也可剁下来吃了。
老况满脸通红，油汗淋漓，看着自己的胜利果实，万分激动，早忘了身子的疲劳，手的疼痛，伸出自己半熟的爪子，想对熟透的狗体动手。说时迟，那时快，那帮子早等得不耐烦的食客，一齐冲上来，把老况挤在一边。求春雨说，老况，你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楼校峰说，“老况辛苦了，休息一下。”李健头说：“老况，你还夹七夹八干什么，快把给你的狗头捞上来，自己一边吃去。”校长说：“老况，你没时间息了，你动作要利索，将淘汤水清理掉，马上要蒸早饭了，千万不能误了大事！”
校长是圣旨口，老况无法违抗，就顾不得揩汗，赶紧执行命令，想快点干完事，再与校长他们一道，分享口福。老况清完了淘汤水，放满了蒸早饭的用水；把乱撒的狗毛扫拢一起，装进垃圾桶，把燎烧狗毛留下的稻草灰，扫到炉膛边，又在炉膛里添上煤，以免熄火。干完这些，老况筋疲力尽的抬起头，见钟校长一干人，个个打着饱嗝，手里提着自己的狗肉份儿，有的还往嘴里塞着狗肉，正准备散场。老况见状，大叫：“我的那份狗肉呢？不要忘了啊。”
众人听了，都大显惊异：“你还要添？”
求春雨教导老况说：“人心要知足，你的，已超过我们了。”老况四处张望，除了他们各自手里提着的，桌面上有些许骨头垃圾，并不见哪儿有“超过”他们份的肉，不免惊慌起来：“在哪里，我怎么没见？”；李健头大声说：“你个老况也真贪，钟校长不是把狗头狗脚爪给你了？论斤两，单个狗头，怕就有两斤多，再加狗脚爪，就有三四斤，我们大不了也只有这个数。”老况大为不满，道：“你李健头放狗屁，这狗头能与你们的肉比数的吗？”钟校长插上了话：“老况，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那狗头狗爪是上名堂的，在整只狗中，算上等货，特别是狗头颈，更是上等中的上等。”老况说：“哪有狗头颈？只有全是骨头，全是毛的头，怎么吃？”校长说：“毛多，你下点功夫，拔了就行了么。”楼校峰说：“毛多？这怨不得人，是你自己没褪干净，自己干事，自己享用，这很天公地道。”李健头没忘补充一句:”老况，不要丧气，那狗毛，狗骨，狗毛汤，狗汁汤，全归你，还不行么？呵呵！”而更多的人，觉得根本没与老况理论的必要，开步就走，老况还想争，已不见了争的对象，只有老况和自己的影子，在昏黄的电灯光下摇晃。
亏得老况的个性极好，他是绝对不会长久消沉下去的，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在心里骂了一句：“你们全是狗娘养的！”看见那毛茸茸的狗头、狗爪，数量到真不少，还有，看到他们喝剩留下的半脸盆酒，就不免有些痛快起来。老况操起一口碗，一口气灌下小两碗，身上的所有血管，立即盛满了兴奋，就更欢快了，野徽调当即在空荡荡的屋架下回荡，并且立即想到我，来分享他的狗头狗爪、还有半盆酒的胜利果实。
我听完老况有声有色、有情有味的阔论，又看着甩过来的上等货，忍不住说：“你老况也确实该骂。是他们发现的狗，是他们赔了你那么多唾沫，是他们陪你熬了一整夜，却只享受了下等货。而你老况，大不了赔了点脚头，背回狗；大不了花了点力气，焐熟了狗；大不了把自己的手煮得半熟，受了点苦，却享用了全部的上等货，实在说不过去，你应该砍下自己半熟的爪子，让他们啃，才稍微公道点，呵呵。”老况说：“你老马也取笑我啊？”我说：“哪里，这是实话。”
正说着，有人推门进来，原来，财火来上班了。我一看表，已是三点多了，连忙站起来，说：“我还得去睡一会。”老况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吃？随你了，我与财火师傅会慢慢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