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之前跟范胥密谋的人是燕皇派出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一直以来主导这场和亲阴谋,并挑起天下大乱的人是燕皇?大燕位于齐川的西北处,与南楚毫无交界,燕皇若是想要趁此战乱分一杯羹,她谋的又是什么呢?
如今吴楚联手攻齐,两国实力都不容小觑,大燕若是也觊觎齐川那是全无机会可言的,那么究竟凭他一国之力,他想要得到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呢?
一种隐约的不安之感慢慢地袭上了梅林的心头,她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总感觉哪里出了差漏。从她来到这个异世至今,就像有一张大手,一直在暗暗地操控一切……密谋,和亲,刺杀,讨伐……不对,很不对,齐川自始至终都太安静了,从送亲队伍在本地领土上遇刺,到后来吴楚两国的扬言讨伐,齐川都似在默认一切,甚至连反驳商权的机会也没有争取,这样太不符合常理了。
难道他在有意引导吴楚两国来讨伐自己?这又是为什么?齐川也想要这场天下大乱?他的意图跟西燕的为何如此接近?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梅林的脑海,莫非西燕与齐川之间早有预谋?
这个念头一生成,梅林顿时大惊,如果真是这样,西燕必然妄图借齐川北部兵力谋取什么,南楚与西燕隔了千山万里,对西燕来说毫无用处,而他们之所以也将南楚拉进来,是因为齐川在这场点战乱中想要的甜头是南楚!
这样一想下来,很多事情便变得顺理成章了。
西燕地广人稀,久居大漠之地,不甘心永居于此,觊觎东部地大物博,想要逐鹿中原,但东部有天然的巫行山脉为阻,若想攻之,必先削吴兵力。于是西燕私下与齐川合谋导演了这场和亲阴谋,挑起天下大乱。齐川北塞城墙坚固,是有名的屯兵大镇,吴若攻之,必举全国之力,而西燕趁此时机,于吴军后背围之剿之。而齐川则将大量的兵力转移,全力歼灭楚军,若是运气好,可一举消灭楚军主力,直捣楚境黄龙,若是运气不佳,也可借着大胜要他一两座城池……这样一来,整场战乱最终的获益者便只有西燕与齐川了。
吴天邑素来精明,再加之还有冀阳为阻,梅林倒不是太过担心,反倒那区区五万楚军是铁定已成为他人鱼肉……梅林想起身赴楚营的楚冬凛,心中一紧,难道明知他已身处险境而不管不顾……梅林突然便想起他发誓要终其一生效忠她时的毅然绝然,以及他那双乌黑眼眸中的灿灿光辉,那也是曾揪动她心的至宝啊……
“长君。”梅林连连唤道。
“是。”念长君一直注视着梅林,见她凝眉沉思的模样,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不敢打挠,如今见她唤自己,连忙应了一声。
“快把丫头叫来,我们要立刻起程。”
念长君有些吃惊,平日的梅林,要么是一脸嬉笑,要么是淡漠从容,要么是严肃凛然,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成竹在胸,掌握大局的模样,却很少见到她如此紧张。此时必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因此她十分知礼进退,什么也没问,便立刻退出去了。
当天,梅林吩咐了月蛮向所有的暗卫营兄弟传令,命他们秘密分散地向汾城方向靠近,而自己则带着月蛮马不停蹄地向楚营赶去。考虑到此次事情紧急,又需长途拨涉,危险重重,梅林没有允许念长君兄妹跟随,而是让他们留守青城,顺便可以留意一下北边的动向。
梅林与月蛮二人一路向南奔去,为了加快脚程,甚至避走官道,改走小道。白天除了适当的补充进食,尽量不作停歇,就是晚上的休息时间,也都减少在了四个小时以内。如此高负荷的奔驰,对于梅林与月蛮来说,却早就习已为常,前世里她曾在南美地区为了躲避一个大毒枭的报复追捕,三天三夜连续奔跑,不吃不喝,更不曾休息。如今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了。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俩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在路上遇到成群结队的难民。
如今已是初冬,虽然相比北吴的气候,这里还算暖和,但南楚常年阴雨连连,总有一股湿寒之气浸漫于空气之中,加上北风一吹,便能从骨子里感觉到一股寒气。
因此这样的天气里,谁都愿意围坐在家中的火盆前,烤烤火,聊聊家长。可是如今看这一路上纷纷举家向北迁移的百姓们,他们不顾阴雨的严寒,拖家带口,一路长途拨涉,有些甚至走得鞋都磨没了,只能赤着脚踩在湿泥里一步步蹒跚前行……看到这一切,梅林已经明白了,南边的战火已经打开了。
可怜这些身无分文的民众,一路艰辛的背着自己的贫瘠之资,怀揣着满心的希望,举家向北边迁移,却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惨烈的战火。
四天来,梅林第一次下马步行,她目色沉重地牵着马,看着一个又一个从自己身边路过的难民,心中有一种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
她本不是悲天悯人的救世主,却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副场景,心情竟是那样的沉重。
难民渐多,道路却不宽阔,月蛮见梅林下了马,自己便也跳下了马,慢慢步行而过。
梅林牵马走在前头,她跟随其后,远远地便听到有位老者拦住了梅林,劝她:“小公子,前面打仗了,别再往前走了,赶紧向北边逃吧。”
只见着梅林的身子顿了顿,不一会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包干粮,塞到了老人的手里,“老人家,我那边还有亲戚,这兵荒马乱的,一旦走失了,以后想见个面就难了。”
老人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将梅林的干粮塞进了怀里,连道了两声谢谢,便领着家人继续向前赶了。
月蛮一边走着,一边怔怔地看着梅林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慢慢地笼上心头。她不知道,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她从心底憎恨,仇视并发誓要打倒的人慢慢地消失不见了。是她慢慢地变了,还是自己慢慢地变了,亦或是,她们从来未曾改变,改变的只是她看问题的方式……
待到路稍微宽了一点的地方,月蛮连忙追赶了几步,与梅林并肩而行,提醒她:“看这样子,一路上都会是难民,要是都这样避让不赶路的话,只怕再有三天也到不了楚营。”
梅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嗖’地一声骑上了马,向前奔了去。月蛮紧跟其上,俩人继续一路向南,再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