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属下愿意离宫三月。”终于做了这个决定，曲绡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再适合留在太子殿下身边，清池中从未有过的酒气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在喧嚣，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距离他想要的那个皇位更近了一步。身边人的死活对于殿下而言，还重要吗？
如果太傅还健在人世，看到太子殿下如此这般，只怕……不！如果太傅还在，绝不会允许殿下这般对待身边之人！殿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殿下了，而自己也变得心软多情，不再适合陪伴在殿下身边。新人换旧人，不仅仅是指枕边新欢，更是心腹体己的手下。
“你此去，何人可以暂居这个位置？”温泉水中的皇甫焱微眯着双眼，仍旧是从前的习惯，双臂环住双腿，紧紧的蜷缩成一团儿困坐水中。曾经这个姿势是年幼的皇太子最常有的坐姿。电闪雷鸣之时，整个逐月殿没有半分火烛，未足十岁的殿下就用这样的坐姿蜷缩在床榻的一角。每一次被恶毒的嫔妃们戏耍之后，殿下也是这样的姿势坐在木椅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曾经这样的姿势让曲绡格外心疼殿下的处境之艰，可是现在曲绡终于明白，这样的坐姿对于长大成人的太子殿下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习惯，忘了改掉的习惯。
“回殿下的话，肖律堪此重任。”暂居？殿下身边岂能有暂居这个词出现？曲绡心中暗笑自己的心悸，还在期待着什么？期待殿下让自己留在他身边，不要离开吗？期待着殿下能够回心转意提起孙才女之事吗？曲大总管！别傻了！你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下人就是下人，无论为主子做了多少挖心掏肺的事，也还是要严守下人的本分！不要妄想自己有天可以在主子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妄想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可以去影响主子们的决断！提线木偶便是最好的下人！没有人希望一个玩偶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说教！曲绡的目光渐渐变得清亮，同时冰冷。
“何日想通了，就回来。”皇甫焱的声音依旧，曲绡应了一声喏，转身离开。
想通？嘴边一丝苦笑，对于一个背信弃义能够置心上人于不顾的主子，如何能想得通？
半个时辰之后，曲绡站在紫轩宫敞开的大门前，身上已不再是禁宫侍卫长的锦衣玉带，粗布麻衣手持横笛，肩上的包裹倒像是远游天下的山野之人。
瑶尘慢慢走到宫门处，双手绞着一方丝帕，双眼通红，“曲总管，你何时归来？”
曲绡微微露出笑容，伸手轻轻拍打着小宫女的肩膀，“只要尘儿想我，我随时都会回来。”
小宫女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曲总管，奴婢……奴婢……”为什么刚刚相聚，就又要分离？曲总管身上的衣服根本不是宫中之人外出采买时所穿的！他这是要离宫吗？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如果自己无法离宫，那么再见他是不是就要等到几十年后自己得蒙小姐开恩之时……
“叫我一声哥哥就那么难吗？”曲绡将小宫女揽进怀中，“再叫我一声！就像那夜一样！”
“曲……哥哥……”
伴月殿门外，肖律黑着一张脸，带着两队侍卫将一众跃跃欲试想要闯进去的朝臣之女通通拦在了大门外。心中已经将曲绡全家上上下下骂了一个透彻！原本以为殿下回宫之后，自己至少可以好生休息一番，没想到这才几日？偏偏又闹出这么个乱事来！也不知道曲大总管是闹哪门子的疯病，竟然将自己推了上去顶数！殿下不知道自己心性，可是曲绡却是一清二楚的！就拿眼前这些庸脂俗粉来说，毫无章法的挤在伴月殿门外，只能让自己有想要揍人然后走人的冲动！难不成曲绡就是因为不想面对他们其中的哪一个，然后才将这桩破事推给了自己顶替？可恶的家伙！等他下次进宫，自己不把他吊在房梁上一顿鞭笞，自己就不姓肖！
“哪里来的侍卫！好生不懂事！姐妹几人可都是殿下亲点让进宫的！你们拦在门口不让通行算是怎么回事！”齐大人的长女齐宁脱颖而出抢在所有女子发难之前，一马当先的直指衣袍与众不同的肖律。他大概就是这队侍卫的头领吧，人倒是长得真英俊！这面容！这五官！宫中自来都是风流人物，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长得如此出类拔萃！不过自家姐妹的目标可不是什么侍卫！而是太子殿下！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未来大启的帝王！只要能够爬上他的床！就相当于成了未来半个大启皇后！趁着自己年轻多生几个皇子！就算当不上皇后，也可以成为最有权势的三妃之一！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殿下有命，一众闲人不得入内，特别是各家女子，没有奉召，不得私自入宫。”肖律冷着脸，这些女子没有一个会成为伴月殿的女主子，因为能够成为女主的只有孙才女！只有那个女子才配得上太子殿下！这些花瓶玩玩则已，哪能真的放在宫中！那些朝臣也是操之过急，殿下现在虽然没有立妃，但是伴月殿中住着一个怀有皇嗣的女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哼！不进？好！本小姐就暂时不进宫！等到本小姐进宫之时，要踩在你头上走过去！”齐宁冷笑一声，什么样的男子自己没见过！齐府中自己也没少豢养美男子，不急于一时半刻！
“殿下有命，一众女子列队偏殿，殿下有赏！”肖律蓦地转身，难以置信的回望。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传话的公公脸色平静，眸中神色一闪，暗藏了某种情绪，肖律黯然。
老公公很快领着一众女子气势汹汹的杀进偏殿去了，大门前只剩下一名女子，齐宁。
“肖侍卫，本小姐向你打听一个人，”齐宁的笑容越来越张扬，本小姐敢从泽月城一路闯入伴月殿，难道还会不知道宫中的情况嘛，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废人，难怪他跟了殿下这么久还是爬不上侍卫长，他啊论起精明来，就是差了曲绡千万层呢！曲侍卫现在过得多如意！
“不知齐小姐想要打听的是宫中何人？”肖律有家眷有拖累，只是家眷并不知道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而且连太子殿下亦不知，因此根本不担心齐宁问到是自己的软肋。之所以选定了宫中这个范围，就是限制在了紫轩宫这个范围内，自己可以有所准备的应对于她。
“曲绡，伴月殿曲总管，肖侍卫知道他的去处吗？”微微一笑，齐宁心说，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原本你也不必知道，不过呢曲绡若是被连月踩在脚下，这件事你早晚也要随礼。
“请齐小姐不吝赐教。”肖律胸腔中擂鼓如同山响，曲绡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连他名正言顺的发妻瑶尘都没法说清楚，难道我一个外人还能插在他们中间不成！但是殿下一定是知道的，既然放曲绡离开，又留他一命，应该相当于暂时放逐，曲绡大概是弄错了什么事情殿下让他去反思，否则一个知道殿下绝密的侍卫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离开殿下身边？
“他现在就住在——”齐宁微微靠近肖律，香风柔荑都靠了上来，肖律一动不敢动，齐宁红唇两边上扬，“齐府。”
“殿下之意，此时不要太过张扬，希望肖侍卫能够提前有所准备。”齐宁优雅离去。有些事情越是聪明人，就越是会错得离谱。比如说曲绡，至于肖律会不会一样中计，就看他能不能悟出其中的真意了。
“尘儿？”肖律一惊，齐家长女已经入宫去了，不可能追上前去问个清楚，可是端着一碗顺心汤的小宫女却眼圈泛红的站在自己面前。
“曲总管，在哪儿……”声音幽幽，显然是刚刚的话尽数落在了瑶尘耳畔。
午后，昭阳殿，御书房。
皇甫樾麓的视线从阶下正埋首奏折的大启太子身上一闪而过，沉稳干练，这样出类拔萃的勤政模样，像极了自己当年刚刚登基的勤恳。目光在御书房的某处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太子身上，英挺的五官仍旧醉心于奏折上的馆阁体字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打量他，看来太子对待政事比起任何人都要专心致志。大启帝王准备起身离开，太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事事亲力亲为，无一不是做的有板有眼，或许自己真的可以休息了。却在站起身的前一刻，蓦地收紧了目光，定在皇甫焱的脖颈上，准确的说应该是耳背下方的一小块儿异样的红斑吸引了帝王的注意力。纵情声色的证据，不知昨天夜里有哪名女子纠缠了太子整夜，最后留下了这块红斑，吮吸的亲昵。但是皇甫樾麓知道，留下这个证据的女子，绝不会是怀有皇嗣的大启第一才女。后宫就是要雨露均沾，才能更加枝繁叶茂，太子做的很好，好得出乎自己的想象。没有太傅在一旁的辛勤指导又如何呢？真正的太子就是太子，无需旁人推波助澜。
大启帝王起身，缓步离去，随侍的老公公也连忙踩着碎步一路跟着悄声走远，任何人都没有打扰太子的专心致志。不多时，御书房里只剩下太子和一旁的小公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