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不堪入目。皇甫焱有些苦闷。她真的聪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猜中了绝大部分,只除了杨玉儿的身份来历没有料中外,其他的细节说得好像她看到全程一般。杨玉儿不是为了自己报仇,而是为了她自己,这点对于玉儿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就算自己现在解释清楚,她也会觉得自己是在找借口开脱。那没必要说。
“皇甫焱,什么军国大事,本小姐不懂,也不想去懂。”孙渺缈退后几步,轻微的腹痛在这一刻转为强烈的撕裂感,“因为无论是什么理由引发的战争,根本上都是争夺利益。”
“为了一些私利,让千万人丧命的血腥征战,无论确立了谁称王称霸的帝君权位,或是造就了多少将军将帅的丰功伟绩,都不值得被宣扬。”冷笑一声,“太子心怀天下,这样做无可厚非,只是本小姐对此事没有什么插手的兴趣,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麻烦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免得我又看不过眼会出手!白搭苦力不讨好的事情,做一次就够恶心了!”
“没有人让你置身其中。”突然血气上涌,孙渺缈,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一刻你托付杨玉儿的人不是莫少湖,而是本王,本王一定放她一条生路,就算冒着叛国罪的险,也会让她和唐虚兮在一起!断肠散服下之后,他的寿命根本不可能太久,就让他们最后做一段苦命鸳鸯也好。可是女子却根本连提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小宫女与松月接头时,一举一动都看在曲绡眼中,他不会不想维护瑶尘,可是他没有动手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只能证明一点,就是小宫女奔向莫少湖求援时,没有任何的动摇。下人没有动摇,只能说明主子最初就是这样交代。
她可以向莫少湖求援,可以依靠皇甫淼的帮助,唯独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计算在内。
“是。”孙渺缈仰起头,太子眼中的怒火十分明显,他确实有资格生气,甚至发飙也是情有可原,因为自己坏了他的好事……好疼!小腹猛地下坠了一下。美人儿我累了,真的受不了了,小皇子无精打采的嘀咕了一句话,再也没有了声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
“是,这一切都是我无事生非自找的。我错了。错就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近你,不应该在听到你的过往时觉得心疼,不应该轻易相信你骗人的鬼话,不应该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你的一举一动,之后发现你可能不是我之前想象的模样。”都说妊娠的时候哭,对于胎儿是种可能致命的伤害,可是这个时候根本没办法控制不落泪,当一切原以为的美好,都渐渐化为烟消云散的泡影之后,最初的那份的幸福,终于变成了连相守都奢侈的幻觉。
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朦胧,孙渺缈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
“渺缈!”窗前女子的身形蓦地倒向地面,皇甫焱眼疾手快的将她抱在怀中。
“来人!”侍卫鱼贯而入,列队听令,“快去请御医!”
就算她有再多违逆自己的地方,仍旧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皇甫焱,你是疯了吗?大启太子微感头痛,直觉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左右自己的情绪,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服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手。每次只要自己略微动念头想将她这个扰乱人心的女子送到天边再也看不见心不烦,心口就会有种闷痛,仿佛就要失去最珍贵的那一样东西。
因此迟迟没能做出最后的决定。不单因为她怀着自己的骨肉,而是其他的原因,似乎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不能分离,甚至距离遥远一些,都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还要这样纠缠下去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晕厥,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够负担得起两个孩子?皇甫焱抱着女子却感觉不到她有多重,见到她第一面时,她比皮包骨头的模样好不了多少,一看就是穷酸小户教出来的野丫头,现在她已经出落的格外耀眼,她的才华得到天下人的称道,可是她却比当初更加虚弱。或许自己真的不该将她留在身边,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今天这样吗?应该让她恨自己从而远离自己吗?还是该说清楚一切让她不必再操心杨玉儿之事,因为那个女人还活着,而且在莫少湖的帮助下成功的逃离了自己的手心。
御医的出现打断了大启太子的烦乱心绪,搭脉之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皇甫焱心急如焚,已经顾不上御医上了年纪,禁不起多少折腾,一把将老者从地上拎了起来,“她怎么了!”
“殿下!她、她、她这是要小产啊!”御医脸色比起床上的女子还要难看上几分,“娘娘身子娇弱,今夜又受了风寒,再加上……”
“快说!”皇甫焱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一次给本王说清楚!”
“再加上娘娘她现在的脉象十分奇怪,只怕是皇嗣保不住了!”御医一直哆嗦着,真相就是这样,自己不说也是死,说了也是死,难怪宫中两年里三次招选民间医者,原来这趟浑水真的是不好蹚的!今天夜里只要自己能够活着回去医馆,明日一定卷了东西早早离开!宫中是吃人的地方,多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什么脉象奇怪!”翀光大踏步从外面进来,满脸的不开心,伸手一指皇甫焱,“太子殿下,当日将老夫返聘回紫轩宫时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孙才女之事以后全由老夫一人说的算!莫不是太子殿下觉得老夫要价颇高,所以现在不想再打赏老夫?”
转头又向御医到,“你这个庸医!孙才女身藏医神精华,吸日月之光华,小产?呵呵呵呵呵呵呵!就算你小产了她都不会小产!你不信?不信我们就赌一赌!老夫跟你赌一座金山!明日卯时之后午时之前,孙才女一定会安然无恙的醒来!”
“若是她醒不过来,本王定会让你整个医神族陪葬!”皇甫焱冷眼凝视,锋利的目光似刀光一般,心下稍安,医神出面,至少渺缈有什么事也有个人可以照应。
“甭逗了!殿下,你这根本就是说笑呢!”翀光满不在意的龇牙笑了笑,“医神族的名号可不是游方郎中可以媲美的!老夫收了殿下的银子,自然会保护孙才女平平安安的诞下皇子!金银手中过,分文不随身!老夫既然吃了,就绝不可能把金子再吐出来!自砸招牌的事情绝对不能做!”小女娃不过就是太困了所有需要休息,你有什么要紧事情非得三更半夜的拖着个孕妇陪你聊天!缺德不缺德!
翀光皱眉,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拎起断剑,表情各种不屑一顾,“殿下,如此血腥邪佞之物,您竟然把它放在妊娠的妇人身边,不觉得太煞气了吗?”
皇甫焱脸色一红,拎起残剑大步离开,身后宫女御医跟着灰溜溜的逃离,卧房里瞬间变得十分安宁,只剩下女子沉稳绵长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伴月殿,书房。
“殿下。”曲绡一直等在书房,殿下去的太久了,久到自己以为殿下已经夜宿偏殿。
大启太子一脸的不爽,明显到让曲绡不敢妄动的地步,收敛心神,什么也不敢多问。
皇甫焱拎着半截断剑在书房里一圈一圈的疾走,足有一刻,才将断剑掷向地上。
“杨玉儿已死,唐虚兮为其殉情。此事、”深吸一口气,“到此为止!”
伴月殿,偏殿卧房。
嘿嘿嘿嘿,不好意思嘿嘿,小皇子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的笑着,美人儿你就不要生气了么,都说了儿臣昨天夜里,不对,是今日凌晨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一不留神就……嘿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和我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好不好咩!美人儿么么哒!献上香吻一枚,真的不要再生气了嘿,儿臣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好不好!么!
哪儿?f979哪儿扇着去!孙渺缈气得直跺脚,你是我儿子么?你这货真的是我儿子么?你在本小姐气势汹汹准备跟人叫板的时候,竟然一点面子不给的就那么晕过去了?你当你中了五百万还是怎么着!真是快被你气死了都!一点不淡定!害得本小姐在最不能丢脸的人面前丢脸!嗷!心里无比嗷嗷!他是你老爸你睡着了没关系啊,可是他不是我老爸诶!可恶!气人!
美人儿!真的别生气了!儿臣可以告诉你一点点小道消息么。
扯淡吧你!孙渺缈十分不屑一顾,你个臭小子,不要给我岔开话题,你以为你是导播啊!
快躺下,有人来了!小皇子突然提醒道,你不想见老爸就赶快装睡!快点快点!他来了!
孙渺缈连忙躺下,呼吸拉长变慢,片刻之后门外走廊上面响起的轻巧脚步声证明确实有人正向着这边靠近。几个呼吸之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小宫女在门边低声问礼的声音响起。
“已经是快到午时,为什么还是没有醒来……”大启太子径直来到床榻边上坐下,牵起女子伸出锦被的瘦弱小手,“是不是太累了,所以你不想醒过来。”
孙渺缈一动不动,尽量放松身体,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皇甫焱这个时候来想干什么?太子不是每天都很忙吗?就像没有启程去风浣之前的那些日子,常常都是自己一个人枯坐在伴月殿里,除了尘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怎么他现在变得这么闲了?闲到一大早跑来自己这边说些有的没的?该不是昨夜的昏倒让他终于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自己了吧?
“渺缈,”她睡得很沉,不知道还会不会醒来,脉象也变得沉稳,昨夜自己离去后,或许医神又给她服用了什么补药吧。皇甫焱爱怜的抚摸着女子消瘦的脸庞,体虚气若,她明明吃了很多东西,为什么始终脸色不见转好呢?总是这般虚弱,等到夏末秋初最难挨的那几日,又要如何诞下自己的骨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