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松了一口气：“咱们不是熟嘛，哪用玩那些虚的呀。不过，为了答谢新老朋友的鼎力帮助和长期厚爱，我决定请你吃饭，请狐狸作陪。不过，不准吃贵的。”
陈述马上拒绝：“算了吧，你刚花钱买桌买床的，后天阿姨来你用钱的地方还多，今天还是我请你们吧。”
顾盼不敢置信地看着陈述：“雷锋难道真的一直活在我们中间？你真是……永垂不朽！”
胡美丽：“顾盼真有你的，人家帮忙买东西安桌子累得臭死，最后还是人家请你吃饭……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顾盼摸摸撑圆了的肚子：“真的很过分？我怎么不觉得啊？”
胡美丽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心眼儿坏。你不知道他……算了，你这个人最精彩的地方就是跟真理一样，是赤裸裸的。早晚有你还人情的那一天，我等着看好戏，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顾盼吃得太多，全身血液都争先恐后地涌到胃里去消化食物了，大脑反应有些迟钝，就没听出来胡美丽话中有话，只是揪着她的字眼说：“喂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赤裸裸了？我睡觉都穿着睡衣好不好……”
忙碌的一天过去了，顾盼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幸亏今天有事情做，有人陪，要不这漫长的一天该如何打发？走累了，吃饱了，入睡也变得容易了。顾盼不知道自己竟是心理素质这么好的人，像当年高考一样，丝毫没去想明天该如何应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且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顾盼周一照常上班，表面上一点异样都不露出来，甚至因为昨夜睡得舒坦，两颊还有了近日少见的红晕。开完会，把报告上呈老板，表现正常，对答如流，还获得了老板的称赞。
连她自己似乎都相信这个星期一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不，真相是，她一早就把心事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不去触碰。没人发现她的小心肝从起床开始就一直在扑腾扑腾地乱跳，她真怕它们跳得太剧烈，惊动了心事，一碰，就跌碎一地。
公司的司机去了机场，两个小时后，周嘉舫就到了。
中午12点，顾盼决定还是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支持下去，承受结果。
顾盼出门左转去等电梯，在走廊遇见了同样打算下楼的默林。顾盼下意识地抬手打招呼：“嗨，梅经理。”
顾盼在公司一向叫默林为“梅经理”。只是今天，梅经理没有理顾“代经理”。
默林就在顾盼的身边，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香风。顾盼的手尴尬地划了个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奇怪地揉揉脸，默林生自己的气了？
那件事办不成，也不能怪自己吧。顾盼觉得挺委屈，我再能说会道，也不能勉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吧，默林这是迁怒吗？
她站在原地呆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去按电梯，看来媒人不是那么好做的呀，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再说已经没有余暇去想默林的事了——自己今天，将面临更大的考验。
顾盼来到拼饭的小饭店，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到的，预订的饭菜还没端上来。她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撑着头趴在桌子上，思潮起伏。
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了。顾盼把玩着手里的牙签想，周嘉舫将怎样主导这一场告别演出？自己在这场戏中是什么角色，又该怎样给自己一个定位？
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恋情，不甘比伤痛还要多。明明开始的时候他说“我喜欢你”，可是顾盼很快就明白，一点点“喜欢”不足以支撑他陪她走下去。在这个时代，“爱”这个字变得太沉重，越来越少人肯扛起“爱别人”这么重大的责任起来——爱要牺牲、要忍耐、要不求回报——那得多深的感情才做得到？
与周嘉舫相处的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顾盼也已经学会理智地思考爱情这回事。
我喜欢他，他不爱我。
那又能怎样呢？
顾盼不是没有想过去争取，可是多年被亲人忽略的家庭感情生活早就教育她明白，爱，从来都是争不来的，任你做得再好也没用。相处了24年，父母也没爱上自己，还妄想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无缘无故来爱你吗？她自忖没有再一个24年去赌去争，所以她干脆地放弃。
爱情终究是悲剧，那么早一点结束和晚一点结束又有什么区别。其实骨子里，她同胡美丽一样，根本不相信爱情，顾盼终于看清自己。
爱上一个人没有错，果断放手也没错。在这场爱情中，即使自己没能做到血战到底，至少也要做到敢作敢当。
何况感情这种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对错。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的人愿意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守得云开见月明；有的人愿意选择华丽转身，云淡风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人各有志而已。
女人谈感情，的确是要学着洒脱一点的，想玩就要输得起，不要学泼妇瘪三耍赖皮。选择死磕的不要嫌自己亏了；选择放手的也不要十艮自己怂了。现代社会什么都有得卖，偏偏没有后悔药卖，所以顾盼也只好不去后悔。
没什么大不了的，顾盼的自我精神建设做得很好。此路不通就换一条，或者停下歇歇脚，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嘿，盼盼，你今天来得这么早！”小优从顾盼身后突然出现，重重地拍了一下顾盼的肩膀。
“今天没来得及吃早饭，肚子饿嘛。”顾盼回头看，除了小优，还有几个熟人也进来了，陈述也在。
顾盼对陈述点了点头，回头对小优说：“我一饿就心慌意乱，不如早点来这里，闻着饭香也能舒服点儿。”
小优笑嘻嘻地说：“心慌意乱，不一定是饿的吧？”接着凑到她耳边，神秘地说：“盼盼，你上次还没告诉我，你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呢，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啊？”
顾盼尴尬地转过脸：“都说我们要分手了，还介绍个屁。”
“什么？顾盼，你跟你上司分手了？”陈述突然插嘴，声音虽然不大，也惊得顾盼跟小优两双眼睛同时向他射去。
陈述的表情不只是惊讶，还夹杂着些别的东西，复杂到顾盼分不出其中隐含着什么深意。她气急败坏地喝道：“陈述！”
小优却在一旁疑惑：“上司？”
陈述突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亡羊补牢地说：“他叫司什么来着，你跟我说过一次的……”
顾盼狠狠地瞪了陈述一眼，接过话来对小优说：“是个很特殊的姓，大概是因为太特殊了，所以我们合不来。好了，别说不相干的人了，你不饿吗？我可要吃饭了。”
小优转着眼珠还在琢磨，只是随意地说：“哦，饿，吃……”
吃过饭，陈述刻意落后，跟在顾盼身边说：“那个……顾盼，刚才的事，不好意思啊。”
顾盼气咻咻地：“没想到你嘴这么多且大，哼，男人果然靠不住。”
陈述有些委屈：“我不知道你连小优也没告诉呀，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了呢。再说，你跟小优不是很好吗？整天形影不离的，让她知道也没关系的吧。”
顾盼叹了口气，无法跟他解释“女人的友谊是很复杂的，不是整天混在一起的就是至交好友”这么复杂的观念，只好恨恨地说：“你出卖我，罚你替我做件事。”
“什么事？”
“明天晚上跟我一起去接我妈，我缺个拎行李的。”
4快乐变少强壮许多
顾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抬头，发现周嘉舫办公室的百叶窗打开了。
周嘉舫回来了，就在他的办公室里。
这个认知让顾盼心跳加速，站起来，又坐下。想去与他说句话，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态度，跟他说些什么；又想干脆逃走，永远不用面对他。
这样矛盾。
最终，顾盼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做着手头的工作，竟然也有条不紊，顾盼都有些佩服自己。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彼此都在沉默。直到周嘉舫从那道门里出来。
他径直走向顾盼的桌子：“顾盼，老板现在叫我上去，估计要谈很久。嗯，这样，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顾盼抬头，他的神情微微有些疲惫，但仍然衣着笔挺，干净沉稳，像以前每一次出差回来一样。顾盼低下头：“好。”看到周嘉舫的表情，顾盼就知道情况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大势已去。他不说话，皱着眉头开着车，好像有什么难题让他委决不下，顾盼的每一根汗毛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尴尬。
自己可能是最后一次坐在他的车上了。
天还没黑透，车窗外的路灯已经次第亮起来。不知怎的，顾盼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她鼓足勇气开口建议：“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吧，今天我没什么胃口吃饭。”
顾盼觉得，仪式总要在合适的地方举行，即使是分手仪式。
周嘉舫没有异议：“也好。”
车子停在一间小小的酒吧门口，“彼岸”，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很适合今天的主题。不错的名字。顾盼想。
他们来得早了，店里还没什么人，周嘉舫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七拐八拐地带着顾盼坐到了一个幽静的卡座里。
落座之后，顾盼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突然变得平静，好像自己这么长时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咳，在上海出差，很辛苦吧？”这是顾盼的开场白。
“嗯，还好。”周嘉舫转着自己手里的酒杯，看样子并不急着摊牌。
可是顾盼受不了两个人这样的沉默。到了这个时候，她宁可速战速决，早死早超生，钝刀子割肉更痛苦。她看着周嘉舫的脸，鼓励地问：“那么，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周嘉舫转着杯子，沉默不语。
“周总？”顾盼对他的称呼一直没有变过。
周嘉舫踌躇了一下，然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我以前有个女朋友。”
“啊？”
顾盼奇怪，老周想说什么？前女友关我什么事？是想借古喻今吗？
“我们相处了大学的整整4年。”周嘉舫没有介意顾盼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
“毕业的时候，我面临着两个选择，跟她一起出国，或者留在北京。”
“我选择了留在北京，她去了美国。”
顾盼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的回忆。
周嘉舫是个十分敬业的人，一手创立了公司的结构设计部，打下了这一片江山。这是公司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关于他的私生活，顾盼却从未从任何渠道听说过，干净得连个流言都没有。
之前顾盼对他的个人世界非常非常的好奇，可是这时候，听到他说他的前女友，顾盼却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出国后，我们又联系了近两年的时间，”周嘉舫喝了一口酒，“我们经历了非常多的坎坷纠缠，最终，还是分开了。”
“最近，她回国了。”周嘉舫说道这里，抬头看了看顾盼。
顾盼无辜地瞪大眼睛，表示听到了：“哦，她回国了。”
周嘉舫嘴角先向下弯一弯，又弯向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像在笑顾盼的迟钝：“她在上海。”
顾盼的脑袋“轰”的一声，淡定的表情碎裂了：“你们旧情复燃了？”
单纯的“他不爱我”是一回事，“为了其他女人而不爱我”是另一回事，即使是顾盼已经决心接受悲剧，但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难过——自己到底是败给了另一个女人。
女人总是爱跟他人比较、争夺，感情上尤甚，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被挖墙脚的事实。
周嘉舫摇头：“不，我们只是见个面，吃了顿饭而已。”
“可是，你发现自己仍然爱她是不是？你要回到她的身边是不是？”按照正常的剧本，应该是这样的剧情。周嘉舫没有回答。果真如此。顾盼突然悲从中来。一段感情慢慢熄灭，慢慢死亡，安静的寿终正寝也不失为一种体面的方式。难得的是顾盼都明白，一点也不需多费唇舌。
可是周嘉舫不给她这种体面，这个事实砸得顾盼昏头转向。
其实反正是输，输给谁又有什么关系？顾盼早该想到，一个30岁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去。
她用力地把自己杯子里的液体全部喝完，什么滋味没尝出来。她茫然地想，现在，我该怎么办？
顾盼终于明白，为什么同自己在一起，周嘉舫总显得那么平淡、得体、没有激情。他不是不懂得燃烧，而是已经燃烧过了。一个人的最爱，一生只会一次。当用力爱过之后，感情，大概就只会剩下曾经沧海燃烧殆尽的灰烬了。
慌乱了一秒钟，顾盼镇定下来。
除了离开，自己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这不正是自己已经做好的决定吗？虽然过程有点意外，可是结果是一早就确定的。
“顾盼，这一段时间以来，你好像成熟了许多。”周嘉舫小心地观察顾盼的表情，发现她面色竟然十分平静。
这种功夫顾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脸上的肌肉控制得很好，别人只觉得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却不知道她心中好像开了锅的小肥羊火锅一样，丢下一片肉，几秒钟就能烫熟。
“谢谢你的栽培。”顾盼突然说道，“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学到了很多。尤其是你离开的这20多天，我学到了一生受用的智慧。”
“或者我可以写一本书——《那个男人教我的事》。”顾盼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你的教育方式可不怎么样，简直是揠苗助长。”
是的，顾盼很疼。之前想象的放手，没有这般疼。
周嘉舫完全明白顾盼在说什么，他垂下视线：“对不起。其实你很好，你的活力是我非常羡慕的，我也很喜欢……但是，对不起。”
现在轮到别人对自己说“你很好，但是，对不起”了。
顾盼苦笑，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前几天自己刚对默林说过同样的话，今天就报应到自己的身上了。
“我再好，你不也不要我吗？”顾盼轻轻地说，“周嘉舫，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接受我的爱，干脆地告诉我，这是一种美德，我十分感谢你。”
顾盼从来就是决绝的人，从小小年纪果断金盆洗手开始。
既然已知他的立场是如此清楚又坚定，自己怎会去做那种死缠烂打的傻事？潇洒离开，或者还能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都说爱如潮水，实在是因为退却无痕。
无论如何，贱人是做不得的。
周嘉舫的眼神充满感激：“你真的成熟了。”
顾盼笑笑：“或许不再那样快乐，但的确强壮了许多。”
5田螺姑娘深得我心
“我跟老周分手了。”顾盼放下包，第一句话就对胡美丽这样说。
“哦。”胡美丽丝毫没有感到奇怪，也没有追问。
顾盼觉得累，非常累，实在是没有力气、更没有心情再对别人解释说明。胡美丽的反应让她松了一口气。
换了拖鞋，顾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站在门口：“狐狸，明天我妈来。我妈不知道我跟老周的事，现在正好我们分手了，千万一个字也别提。”
“知道了。”胡美丽连眼神都没离开电视屏幕。
“啊……”听到顾盼房间里传来一声被惊吓了的尖叫，胡美丽在沙发上露出了早有准备的笑容。
很快，顾盼一个箭步蹿出卧室：“狐狸狐狸，告诉我，你是怎么搞的？哦，我的安达，真他妈的太漂亮了，跟我心中期待的一摸一样！”
胡美丽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深得你心吧。”
“深得我心深得我心，我爱死你了。”顾盼高兴地抱住胡美丽，恨不得亲上两口，“尤其是蓝色的被单床罩，太温馨太有气质了！还有我那么小的地方，竟然铺上了地垫，这回我可以直接坐地上了，我妈来地方也够了，你是田螺姑娘上身了吧……”
胡美丽推开顾盼越凑越近的脸，避开她乱溅的吐沫星子：“你谢错人了，我只是从犯，田螺姑娘另有其人。”
“嘎？”顾盼疑惑了，愣愣地问，“谁？谁是主犯？”
“陈述。”
“陈述？”顾盼更惊讶了，“他为什么做这些事？我又没让他做。”
胡美丽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他啊？本来你打电话说让我在家等送床的来，可是床还没到陈述就先来了，还带着床单被罩地垫台灯……一大堆东西，搬床挪桌什么的根本没用到我，我只是顺手帮他打扫一下卫生而已。”胡美丽看着顾盼，“他可真是，用一心一良一苦一啊。”
“哼，我看他是别有用心！”顾盼还不领情，“丫昨天陪我去宜家，一路上嘴就没停，净批评我了。一会儿说我的房间布置伧俗，一会儿又说我的品位惊世骇俗，总之没一句好听的，贬得我跟孙子似的。我才不相信他今天做这些是良心发现，说不定是故意显摆他品位高雅呢，一准没安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