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国。
某处富丽堂皇的私宅的中心处,门匾上鎏金烫的几个字行云流水写着,行云小筑。
装饰淡雅的内间,踏青仕女图屏风后。
“千霂哥哥!”
白玉塌上的女人一声惊呼。
猛地睁开一双美目,伴随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颤抖,似乎还带着一些压抑的啜泣声。
旁边一直守在身侧的两个仆人闻声急忙赶过来,俯身轻轻地询问:“夫人,你没事吧。”
那女子并不回答仆人的询问,双眼肿胀,保持着方才醒来的姿势,盯着床头的红罗暖帐怔怔出神。
仆人们偷偷打量她,只看到她煞白的美人脸上小扇子似的两扇睫毛低低地垂着,看不清眼中的情愫。
两个仆人一老一少,等了好一会,不见主子回答,急成一团在一边愁眉苦脸的,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夫人的体质异于常人,不是她们可以随便触碰的。
还是那稍微年长一点的仆人敲定了主意,和年少的仆人小姑娘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筱月一看便会意,恭着身体,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年长的仆人秋習目送筱月出去后,轻轻吁了一口气。
随后目光往室内正淡淡飘逸而出的薰香和一旁的小轩窗落去,眉头又皱了皱。
转身看到塌上美貌动人的女人,如老僧坐定了般,一动不动,似乎要把床塌看穿了一般。
秋習的眉头又一次深深地紧锁了起来。好像,没什么效果…
不一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秋習像是终于等到救星似的,欣喜若狂地迎上前,急忙禀报:“公子,夫人她…”
来人一对剑眉斜飞入髻,柔美俊逸,伸出右手举到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旁,示意她不用再汇报。
秋習见势停住往下说的话,看向现在公子身侧的筱月,两人目光交汇,筱月立马朝秋習点点头,表示自己在来路上已经与公子解释过了。
秋習这才放心地退到一旁。
而与此同时方才的来人已经快步冲到床头,将榻上的女子一拥入怀。
站在外帘边上的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出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了门,守在门外。
塌上的美人并未察觉到有人进来,直到被一个强有力的臂弯环绕住,才发觉自己正被后方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紧紧抱住。
她瞬间反应过来,身体一阵轻颤,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她立刻反转身体,半空中一声“千霂哥哥!”揪人心扉,她紧紧地抱住后方的人。
终于小声地哽咽出声。
千霂一声叹息,感受到怀里的人还在害怕地抖动身体,他心疼不已地闭上眼睛,温柔地抚上她柔软的发丝。
嘶哑着声音尽量放柔和地问道:“又做那个梦了吗?”
女子用力地点点头,却不说话,只是抖着身子把他拥得更紧了一些,像是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了一般。
千霂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暴戾和凶狠尽现,但神色一转,依旧柔声安慰。
“好了,溶儿乖,千霂哥哥在这里,不用怕,乖。”他伸手缓缓拍她的肩,一下,两下,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的情绪尽快平静下来。
但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溶儿的身体却抖得很厉害了些。
她抖着声音恐惧地开口,声音有点语无伦次:“千霂哥哥,这次我不仅梦到了那个地方,还梦到爹了,爹来抓我们了…”
说完她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爹说我绝情寡义,不忠不孝,要把我抓回去关在水月牢里一辈子…”
溶儿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着牙断断续续把话说完后,崩溃得放声大哭起来。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只是最近,她的感觉越来越不好,那种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不会的,师傅已经把我逐出了山门,就不会再来抓我们回去的,没事了…没事了…”千霂心疼地吻了吻溶儿细滑的额头,低头却又看到她两扇蝴蝶翅膀般的美丽睫毛上,还挂着两颗未滑落的泪珠,晶莹剔透如珍珠一样明亮,刺痛他的眼。
千霂复又捧起她线条柔美的小脸,温柔地擦干溶儿翘睫上的泪。
溶儿眼角垂低,低下头,声音极低道:“当年如果不是我一时贪玩跑出去,不小心掉进万蛇窟里,千霂哥哥你就不会去偷爹爹的药了,那后来你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被爹爹逐出师门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盯着床塌上的冰蚕丝被,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蚕丝被上绣得活灵活现的大朵牡丹花被浸透后,更显得栩栩如生。
“都是溶儿不好…”溶儿一抽一抽地抖着肩,双手捂住脸,企图不让千霂看到眼中的后悔。
千霂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宠溺地揉揉她的头,拿开她捂住脸的小手,刮刮她小巧玲珑的鼻子:“傻瓜,当年如果不是你一时贪玩跑出去掉进了那个地方,我又怎么会有勇气去偷了师傅的药救你,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偷了师傅的药,师傅又怎么会大发雷霆把我逐出师门。”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深情而认真地看着溶儿。
“而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被师傅逐出了师门,你怎么会下定决心要和我在一起。”
他轻轻笑了笑,仿佛想起当年她在半路上拦住他,义无反顾地说要跟他走时的模样,真是美极了。
“所以对于我来说,被逐出师门,是我这辈子觉得最值得的事情。”
千霂说完含情脉脉地看着溶儿,溶儿自始至终听完后,心中感慨万千,已是动容不已。
“只要有你,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柔柔地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
像是一颗糖,甜甜地融化在了心底,让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感动得要喜极而泣。
溶儿抚上千霂的脸,一把抱住她的千霂哥哥,刚才的害怕和恐惧,在千霂哥哥刚才的一席话中早已消失殆尽,不复存在。
现在留在她心里的,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她的另一只手悄悄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露出一抹幸福满足的笑。
…
待溶儿彻底入睡后,千霂又陪了她一会,这才依依不舍,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陪过溶儿了,都怪…
一想到这,他便觉得心烦意乱。
冲着守在门口的秋習和筱月吩咐了几分,才不放心地离开。
目送千霂离开后,筱月忍不住掩住偷笑,这公子对夫人可真的是好得没话说,秋習嗔了她一眼,也撑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二人正闹着,却见千霂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所有所思地盯着二人。
她们只以为是公子要自责她们方才闹腾,苦着脸不敢说话。
没想到千霂一脸严肃,生怕二人照顾不周似的,郑重其事地又强调了一遍重点。
“记住,半个小时进去检查一次有没有踢被子。夫人醒了以后立马来通知我。”
二人一愣,随后猛地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定会照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