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一片混乱，胸口沉闷得紧。他抬头看着那昏黄的灯光，发出一阵摧心裂肺的狂啸。
声音充满了不平和愤怒，久久在牢中回荡。那狂啸声穿破天牢，飞出皇城，涤荡着这个堕落不堪王朝。
黄太岁假圣旨报仇，长空府血战救死生。
时至中午，火辣的阳光照得人的眼睛发痛。朱雀大街上，一队披甲带戈的骑兵森严壁垒，杀气腾腾。骑兵簇拥着一顶小轿朝西街而去，路人们指指点点，纷纷议论。
董小姐坐在轿子中，催促着轿夫们加快速度。她顾不得轿子内热气升腾，自己衣襟已经浸满汗水，紧迫的心让她忘记了这一切。
“快点！再快点！我们一定要赶在黄太监的前面！”董小姐催促道。
身强力壮的家奴们加快脚步，顾不得满身的汗水和疲倦，朝着长空府奔去。
董小姐走的是捷径，在她的催促下，轿夫们都奋力向前。转过几条小巷子之后，他们很快就看到了长空府。黄太监每次出宫都要招摇一番，因为人多势众，行走反而缓慢。而且在黄太监的心里，长空府和董府已经是瓮中之鳖，灭亡是迟早的事情。因此，他尽可以轻车漫漫的前去。
董小姐出得轿子，赶紧奔进了长空府。
不多久，长空无忌的父母匆匆赶来。
“长空叔叔，大事不好了！我爹和长空哥哥可能出事了！”董小姐朝着长空燕说道，眼泪立刻滚落下来。
“乖侄女莫要惊慌，快快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空燕道。
“你说无忌他出事了？他不是在你家吗？怎么会这样呢？”长空夫人道。
董小姐把长空无忌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边说边哭，还未说完，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了。
“长空叔叔，我爹和长空哥哥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担心他们出事了，黄太监对长空哥哥很有成见，这次只怕也是他在捣鬼。”董小姐说道。
“乖侄女不要慌张，也许是皇上有事留下他们了呢。昨日你父亲派人来请我一起进宫，因为军中有要事走不开，没想到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待我立刻进宫，打探一番，就能明白。你先不要惊慌，安心的等待我的消息吧。”长空燕道。
董小姐摇了摇头，哭着说道：
“只怕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刚才我在大街上看见黄太监了。他带着一队骑兵气势汹汹的朝着长空府而来，他打出的是钦差的旗号。这说明皇上已经下旨，我怕是针对您们来的。所以我赶紧抄小路赶来，您们一定要做好准备啊。”
“啊，竟有这种事情！这一定又是那太监从中作梗。上次我和无忌为一个小太监羞辱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出此毒手，真是可恶至极！”长空燕气愤的道。
“老爷，那我们的无忌会不会有危险？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得救他啊。我们就这么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长空夫人哭着道。
长空燕满心烦闷，来回的踱着步子，思考对策。
这时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匆匆闯了进来，他用袖子檫来擦脸上的汗水道：
“大帅，大事不好了！黄太监率领一队人马把前后门包围了，他要老爷立刻出去见他。这阉货趾高气扬，不怀好意，包藏祸心。黄太监率兵包围帅府，丝毫不把大帅放在眼里。现在府中军士不少，我已经下令，如果黄太监有不轨举动，即刻拿下！”
“不可造次，黄太监是奉旨前来，代表的是皇上。即使皇上要灭我们全家，我们也没有理由反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明白吗？”长空燕道。
“可是大帅，难道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吗？黄太监心狠手辣，一定会假公济私，挟私报复。即使皇上没有诛杀我们的本意，黄太监也会寻找理由，斩尽杀绝。如此，不得不防啊！”副将道。
“你先下去，看管好众卫兵，没有我的军令不可轻举妄动！”长空燕吩咐道。
副将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董小姐和长空夫人掩面而泣，不知所措。长空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回头道：
“夫人和董小姐赶紧收拾一下，我叫萧副将打开后门先送你们出去。无论结果如何，都先要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如果我能平安回来，我再来接你们。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带着董小姐回老家去，那里处在深山老林，远隔是非。我从来没有向人说起过，朝廷绝不会株连到那里。那里还有不少产业，足可以让你们过完下半生。就这样，不要耽误了。”
“老爷！”
“长空叔叔！”董小姐和长空夫人齐声喊道，泪如泉涌。
“贱妾陪伴老爷数十年，虽然贱妾愚钝，没有为老爷分忧解难。可是贱妾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眼下孩儿生死不明，你又自身难保。如果朝廷真的要加罪我们的话，我愿意陪伴老爷左右。一家人虽生不能长守，死也可以团圆，贱妾知足了！你和无忌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长空夫人悲泣道。
“这么多年来，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冷落了你，刚开始还有无忌陪你。后来无忌也和我一起出入军旅，你长年一人独守长空府，是我对不住你啊。希望我们能度过此难，也好让我在以后的日子你补偿你。”长空燕道。
长空夫人听罢，泣不成声。
“我们数十年来锦衣玉食，红尘富贵已经不再贪恋，只是董侄女青春年少，人生才刚刚开始。老夫不忍心她遭受此难，如果情况有变，乖侄女一定要逃出去。”长空燕道。
董小姐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任由眼泪哗哗的流淌。
“夫人，随我出去见见黄太监吧。”长空燕说道。
长空夫人拭去脸上的泪痕，和长空燕缓缓走了出去。董小姐悄悄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偷看着门外的一切。
黄太监坐在小轿子里，两个拍马屁的步兵不住的给他扇着风。他傲慢的看着长空燕，脸上显出诡谲的微笑。
“原来是黄总管，真是稀客啊。怎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长空燕道。
“咋家是个废人，哪能入长空大帅的府邸。倒是皇上体恤忠良，派老奴前来宣旨。长空燕，接旨！”黄太监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从身后拿起一段黄锦，上面是皇上的朱笔御批。黄太监傲慢无礼，手执圣旨却坐在轿中宣旨。
“长空燕大人，还请恕老奴傲慢了。近日腿脚风湿病发了，不能站起来读旨了。”
“长空大帅，说句实话。我不得不认为你们都是些愚笨的人，你的儿子、还有那董侍郎都是如此，当然也包括你。你们一心为国，血战沙场，到头来不是被敌军杀死。却被自己的主人杀掉，这难道不是很滑稽？很可笑吗？你们瞧不起我这个废人，自认为自己是大英雄。可是我的大英雄们啊，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就死在了我这个废人的手里！这难道也不是很滑稽？很可笑吗？”黄太监得意忘形，阴阳怪气的说道。
“阉货！简直毫无廉耻！你欺君罔上，混淆视听，诬陷忠良。无功劳于社稷，却罪恶千秋。你这奸恶人人得而诛之，他日定当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长空燕狠狠的说道。
“啧啧啧，你瞧瞧，瞧瞧。要我永世不得超生，只可惜啊，你这个美好的愿望是看不到实现的那天了。死到临头还不知道，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啊。哈哈哈！”
“黄总管，你究竟把我儿怎么样了？你快说说！”长空夫人紧张的问道。
“还是做母亲的知道疼儿子啊，实话告诉你。老奴今日前来，就是来让你们一家团聚的！相见儿子，去十八层地狱吧，他在那里等着你们呢！”黄太监恶狠狠的道。
长空夫人听到此，眼前一花，差点晕倒下去。董小姐听到长空无忌遇难，心中更是难过不已，万念俱灰。
“皇上不会让你胡来的，我这就进宫面圣，禀明一切！”长空燕道。
“进宫？你自己看看吧，你今天已经出不得这门了！”黄太监说着，把圣旨扔出了轿子。
“你，你真是大逆不道！”长空燕双手颤抖的捡起圣旨。
黄太监不屑一顾，脸上显出死人一般的冷峻神色。
“这圣旨有假！黄太监你竟敢篡改圣旨！真是胆大包天！”长空燕惊道。
“长空大人果然厉害，不错！这圣旨后面的几句话是我加的，那又如何？你们现在已经是即将要死的人了，谁会在意一个死人说的话。本来皇上是要我前来抓捕你们，进京候审的。可是，老奴觉得麻烦，决定为皇上做些应该做的事情。长空大人，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忠心啊，哈哈哈。”黄太监道。
“你敢！”长空燕道。
“老奴等今天已经等了二十年，长空大人你难道忘记了当年是如何羞辱老奴的！你让老奴光着身子，在长安昆仑殿的门外站了整整一天！那时候是冬天啊，要不是太后关照，老奴早已死在你的手里了。今日你栽在我的手里，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黄太监提到往事，脸上显出悲哀的神色来。
“你玩忽职守，致使新贵妃离奇失踪，波斯神钻丢失。我按例施于体罚，不杀掉你，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没想到你竟然不思回报，竟然以怨报德，都怪我当初瞎了眼，饶了你一条狗命！”长空燕悔恨的说道。
“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长空大人，我们来世再见了！左右，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长空燕手握重兵，勾结匈奴图谋造反。圣上已经下旨，剿灭长空府！若有人怠慢了当通敌罪论处，平乱有功者，自然有重赏！”黄太监下令了。
长空燕见已经无法挽回，赶紧扶着夫人退回房里。门外响起一阵喊杀声，大帅府的卫队已经得令和门外的士兵冲杀在一起。
长空府杀声四起，血雨腥风，刀剑耀眼。
董小姐吓得浑身颤抖，腿脚发软。一个步兵挥舞着大刀向她砍来，突然飞来一支利箭，那步兵一头栽倒在石阶上。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拉着董小姐，快速的往内屋走去。
大批的卫队从府内涌出，围拢在正屋前面，一场殊死的战斗即将展开。
董小姐巧妙脱身，长空燕战死府门。
天牢里肃杀冰冷，不见天日。死刑犯睁着恐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外的一切。每天都有被处决的人，这些人被牢卒拖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长空无忌静静的坐在牢房里，他仰头看着牢房昏黄的灯光，看着从牢房顶上滴下来的脏水，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触动。
“董伯父！我看见小姐了，她正向我走来。你看到没有？她站在牢房的上方，正在微笑着向我招手呢。”长空无忌惊讶的道。
董侍郎心如死灰，颓然的靠着牢房的门柱。他喃喃的说道：
“贤侄你看花眼了吧，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哎，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心跳得慌，眼皮一直抖个不停。一夜来我心惊肉跳，真怕她遇到什么意外。”
长空无忌见董侍郎心中悲伤，便不再触动他。他独自看着天牢的顶发呆，心中挂念着董小姐的安危。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他总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可是现在他却无能为力，他的心在隐隐的发痛。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害怕，今天他害怕了，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所爱的人。
董小姐甜甜的微笑在昏黄的灯下隐隐出现，接着是他的父母也出现了。长空无忌伸手触去，却没有抓住什么东西，眼前的美好景象也一去不复返。长空无忌心中黯然，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大帅府外骑兵森严，刀枪林立。院内已经发生了战斗，不少士兵和家奴倒在了血泊之中。忠心的大帅府卫队视死如归，紧紧的守卫着大门。这百名勇士都是跟随长空燕父子，出生入死多年的老战友。他们在强敌围攻面前，没有一人离去。他们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捍卫大帅的威严，保卫大帅府的安全。
卫队纷纷从内屋涌出，他们手执大刀长矛，紧紧的盯着门外的骑兵。
董小姐被一双大手拉着到了内屋，她被这双大手拖得心中倒胃，口中发苦。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长空燕救了自己。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柄大弓，右手搀扶着董小姐快步的走进屋里。
“谢谢叔叔相救！”董小姐缓过气来，赶紧向长空燕说道。
“你就呆在屋里，不要出去。等下我来救你突围，切记不要乱跑！”长空燕叮嘱道。
董小姐不敢怠慢，只得和几个小丫鬟躲在一扇大屏风后，等着长空燕前来搭救。
门外的喊杀声响起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在空中回响。马的嘶鸣声和战士倒下的呻吟声响成一片。
长空燕连发三箭，击中了几个试图冲进内屋的骑兵。他抽出一支重箭，把弓拉得满圆，朝着黄太岁的轿子用力射去。
“嗖！”一声鸣响，那箭夹杂着猛烈的力度飞了出去。
“阉货！看你还敢猖狂！老夫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祸国殃民的坏种！”长空燕狠狠的说道。
那箭飞速而去，很快一声巨响传来。黄太监的轿子被箭射了个对穿，众人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惊呆在了原地，紧紧的看着那被射穿的轿子。
长空燕心中畅快，这一箭总算报了仇。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黄太监突然从轿子中窜起，整个小轿被他震得粉碎。他闪在一边，得意的看着长空燕。
“这，怎么可能！”长空燕心中惊道。
“长空燕大人，你以为咋家就这样完蛋了？你也太小看咋家了吧，咋家虽说不在沙场，可这杀人斗狠的武功却不低啊，哈哈。”黄太岁得意洋洋的说道。
“哼！你休要得意，看我如何让你死得心服口服！”长空燕说着，拔出身上的腰刀，挥舞着朝黄太岁砍去。
众军士见两位长官斗了起来，像得了激励一样，都纷纷涌上前去，奋勇拼杀。
长空燕手执腰刀凌厉的砍向黄太岁，黄太岁拔起一把朴刀迎上前来。二人在院子里斗在了一起，董小姐从屏风后溜出来，紧张的看着院子里的打斗。
长空燕沙场多年，使得一手好刀法。黄太岁练得奇功，也不是泛泛之辈。二人你来我往，刀光闪闪，数十回合之后仍然不见输赢。
院中早已成为一片血海，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黄太岁有备而来，羽林卫又派大军增援。长空府卫士虽然个个奋死拼杀，却也寡不敌众，渐渐处于劣势。
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人死去。整个大帅府成了一个炼狱般的世界，长空燕和黄太岁在院子的垓心斗得难解难分，那些战斗的兵士都不敢向他们靠近。
长空燕瞅着一个空隙，看了一下眼前的环境。他发现自己的手下已经为数不多，如此缠斗下去，必然全军覆没。得赶快想个脱身之法才行，他故意露了一个破绽，黄太岁果然一刀砍来。长空燕翻身一躲，随手一刀朝着黄太岁的下三路砍去。
那太监知道回防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放下身形，往后倒去。腿脚上立刻被划开了一条血口，鲜血喷涌出来。
长空燕趁机杀开一条血路，冲进内屋。
长空燕叫来两个卫士，他们一起用力，拉开了屏风后的一道木墙。原来那里有一个密室，里面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长空燕拉起董小姐和夫人跳进密道里，他安排好众家眷，又匆匆返回屋里。他掰动机关，正要关上木门时，长空夫人却冲了出去。
“老爷，贱妾不怕死。你不要丢下贱妾不管！”
“胡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走得一个是一个！你出了城之后，赶紧带着董小姐逃离这里，永远也不要回来！”长空燕焦急的道。
“如果你没有了，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一起死了自在，无忌已经没有了，现在再失去你，我苟且偷安还有什么意思！”长空夫人说着，痛哭起来。
董小姐躲在地道里，看着眼前的一幕，泣不成声。
“不，你要好好的活着。你活着是我的心愿，只要你活着。我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这一生亏欠你太多了。这就算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吧，你快走吧！”长空燕说着，拖着长空夫人往地道里走。
长空夫人死死的抓着长空燕不放，她突然转过头来，快速的拉下木门的机关。
“长空叔叔！夫人！你们……”董小姐还未说完，门已经掩合，她再也没有看见到长空燕和夫人的身影。
长空燕看着夫人，欣慰的笑了。即使今日死去，也可以一家团聚了，即使他是多么的希望她活着。但是她却一生相随，至死如此，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