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总觉得失落了什么,失落了什么?青战不敢想,怕清点起来就会发现自己失落了太多,会更失落,却又怕点不清,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有什么过错。
刚刚回去坐下,千默就来了。
“你回来了。”见面第一句。“回”,青战听着这个字说不上什么感觉。
千默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拿开袋子,端出盘来。是水饺。千默在桌子对面坐下,在桌子下面清理着指甲里残留的面。“怎么样?”
“哪方面?”青战拿了醋回来坐下她吃水饺总要加很多醋,千默闻见那浓重的醋味皱了皱眉:还是那么好酸。
“各方面,都说说罢。”
“都还好。”
“还好是怎么好?”
“不坏。”
千默觉得,司空青战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句号,迫不及待地完结这场对话。“我说你跟我说话就不能超过三个字吗?跟我玩深沉呐,你。”
青战看着有点气急败坏的千默,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千默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白痴,沮丧的感觉像一颗种子,落地,发芽,蜿蜒着生长,长出枝叶。这时青战突然忍不住笑了。看着笑得那么天真无邪的司空青战,千默一时失神,转瞬间变了脸真是的,总是被这家伙耍得团团转。“你……”
千默只吐出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就被一只酸得过头的饺子给堵了回去。千默最不喜欢吃酸,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青战起身换筷子,千默的脸色于是更加难看。
青战觉得,自己的之前都像是一场梦,梦醒来,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而已。大家都淡淡地,看梦一样看过去那些事。
青战和千默围着炉火聊了许多,杯中的茶冲了又冲,茶水淡到无味时方才觉察时间已久。长久的沉默,千默起身告辞。青战送他。
外婆说,下了点雪,小心路滑。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细碎的雪花从夜空落下。千默说:“青战,你变了。”
“我们都是要长大的。”青战的声音飘忽如眼前的雪,飘,飘,悄然落地。“长大……”
“回罢。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那,再见。”青战站在原地,看着千默走出几十米,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呢。相信梦境,真是愚蠢啊。青战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雪夜里青战往往都睡得很浅。醒时尚未天亮。雪愈大了,房顶,枝上,地上,落了厚厚的雪。夜色浓重,像谁深邃的眼眸,雪落无声,却仿佛有动人的音符在以曼妙的舞姿舞动,灵动闪烁这无声的天籁。
站在飞扬的雪里仰望,天空那么深远,望不穿,似乎要压下来,却是压在心上,如此阵势浩大的忧伤。雪落在掌心,只留下匆匆一瞥,便化作一滴泪。
滤去了一切混沌与黑暗,渐渐沉淀出一片澄明。天,亮了。
乡村里的人总是起得很早。门外响起“唰唰”的扫地声。青战开门,见邻人正在扫街,门前路上的积雪已被清除,雪还在落,扫过的地方又落了一层绒绒的白雪。
“青战啊,早啊。”邻人扫得热气腾腾,用清晨充满活力的声音打招呼。
“早。”青战微笑着,行浅浅的鞠躬礼。邻人主动解释:“扫一扫,好走点。”青战微笑。“这是要出去活动活动?”邻居接着问。
“是。”青战点头。“活动活动好啊,我也在活动呢。”邻人说着,自己笑起来,爽朗极了。青战还以清晨的微笑。
“穿厚点,活动完了擦擦汗,千万别嫌热把衣服脱了,要是感冒了就不得了了。花钱事小,自己遭罪啊,关键是。”“是。那么,我去了。”青战与热情的邻人告别。
村子里的路大都已经扫过一遍,现在又落了一层雪,有的路段薄些,那是刚扫过的,有的路段厚些,那是早些时候扫的。出了村子,积雪一下子就变厚了。
青战站在湖边,狄芦菖蒲早就枯了,覆了厚厚的雪。像是怕冷用被子把自己给包起来的郁麦。雪落下,往事浮现,落雪沾湿了目光也许,雪更是湿的,比雨还湿。
“青战,以后冲我任性就好了哪里会有不任性的女孩子呢?我会保护你的。”当初那个小小的千默如此保证过的。昨晚夜谈,青战暗示他,可是千默,显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到底是小孩子轻易许下的诺言,只是一时冲动罢,可是她却把那句话记在了心里。真是……自作多情。
但回首,落雪,那么多,将来时的足迹一点点掩盖没什么能够久存,青战想,誓言是最脆弱的东西,言语毕竟轻薄,再怎样坚守,时间的嘲笑也会湮灭一切。
传统里的感情总是要求长久,相恋的人,仇恨的人,总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似乎今生的感情都不够用,于是要预支来世,来世的来世,甚至来世之后的无数个来世的感情。真的有来世么?就算有,那些像佛求来的尘缘,那些说是要生生世世的信誓旦旦,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轮回之后,谁还能抓得住飘落的花瓣?经历过那么多聚聚散散,谁还能够记住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站在落雪的角落,一脸嘲笑。
却又满心的哀伤。
从雪地上走过,回首来路,目光穿过纷纷扬扬的落雪,发现,除去遗忘,只存在一道浅浅的凌乱的伤。
那就不要回首了,且对逝去的释怀罢,毕竟还有前路。
青战走过,微昂首,雪地里寂寞而挺拔。
青战回去,千默和郁麦正在。郁麦拉着青战堆雪人,青战眯着眼拒绝:“不要。”郁麦才不管她说什么,硬把她拉到院子里。然青战只是站着,看郁麦忙得热气腾腾的,千默在旁边帮她,听她指挥。郁麦忙得忽略了青战,青战就端了杯热水,坐在门口看他们忙得不亦乐乎。
郁麦和千默的雪人终于堆好了,青战放下杯子,团了个雪球,扬手扔过去。力度和角度都控制得很好,雪球就稳稳的落在了雪人脑袋上,又不至于把雪人脑袋砸碎。郁麦尖叫一声,喋喋起来,千默也被青战的雪球吓一跳,无可奈何地望向青战。青战哩?微笑如雪霁后的阳光。敛了笑,又抱起杯子,悠闲的样子。仿佛她什么也没做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