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脑里一片空白,只一路狂奔至辇队,才放缓了速度,下了马,发觉已浑身发软。只得跌跌撞撞的走着。想起自已刚才说的那一番违心的话,心内沉痛难言!
走着走着,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她多想,多想不顾一切的跟他回长安去!
多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他不是尊贵的皇子,不是已有了一个过门的妻子等着他……天下女子皆视之为平常的事在她看来竟如此难忍!她真的无法忍受他的爱他的心,已分了一半给别的女子了!
她还是无法忘记他那一句“容儿钟情我已久,我不能再负她了!”他便选择相负于她!她还能跟他回长安吗?她能若无其事的陪在他身边吗?她不能,不能!
“朵儿姑娘,地上寒气重,快起来吧!”一把浑厚的男子声于身前响起。
她抬目,却是一位完全陌生的老人家。她由地上站起来:“您是?我怎么从来不曾见过您?”
老人家呵呵一笑,拱手道:“我姓何,人人都叫我何伯,是这辇队管一应用度的管事。”
“原来是管事大人。”朵儿忙拭去脸上的泪痕,微微一笑道:“小女失礼了!”
那老人家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天寒地冻的,朵儿姑娘还是快快回到公主的辇座上去吧!”
她点点头:“管事大人,那我先告退了。”说完,欠了欠身,快步向辇座走去。
可刚行了几步,却又觉得不对劲,那老管事与她素昧平生,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呢?又怎么就知道她是公主辇座里的人呢?难道他原本就认得自已?
想着,不觉顿住了脚步,转身往回一看,可哪还有老管事的影子?几千人的仪辇队,她又去哪找他呢?心内虽是困惑,可也不再纠缠于此了。
她回到辇座时,已然恢复了常态,只是一双眼还是红肿的。雪雁看着,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轻问道:“是他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雪雁叹了口气:“若还心系于他,为何不跟他回长安呢?”
朵儿扭头看向辇座外:“我们已回不去了。”
“就因为他另取了别人?别忘了,男子有个三妻四妾的也是平常,更何况他的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有迫于无奈的时候?”
朵儿脸上浮起一枚凄伤的笑意,如花骨儿颤抖在寒风中:“不。他的心要是不愿意,谁能强加于他呢?”
雪雁一时无言,只能拥了拥朵儿冰凉的身子:“那就别多想了。”
达娃却在旁看着,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好奇道:“朵儿姐姐,你刚才去哪了?该不会是你的情郎追来了吧?”
乳娘周姆见她口无遮拦,又冷着脸嗔斥道:“胡说些什么?你倒巴不得有情郎追你来了是吧?”
达娃吐了吐舌头,又一脸向往的嘀咕说:“试问天下有哪位女子不想呢?难道您年轻时也没有想过吗?”
周姆闻言,一时气结。
雪雁两人见状,又全都忍俊不禁起来。
辇队攀山涉水,一路荒芜崎岖,霜冻不绝。
如此又行了几日,越往西,气候便越是恶劣,寒风夹着黄沙滚滚而来,拂得人嘴脸口鼻全是沙子灰尘,护送队的护卫们只好摘下头巾把一张脸都包得严严的,只把一双眼露在外面。
行至临夏境内时,时值初春二月,竟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辇队行在雪中,艰险异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护送队的军士们被冻伤冻死的不在少数,地上厚厚的积雪覆着的沟沟坑坑时不时把车轱辘卡得死死的,常得耗掉大量的人力才扳起来。
李道宗无计可施,只得下令歇在临夏境内一座叫“炳灵寺”的寺院里,待风雪消停了再启程。寺内的主持大师不敢怠慢,让寺僧们把寺院内所有的厢房都收拾出来,供辇队的人歇脚。
尽管如此,因人数众多无法安排周到,还是有些军士们只能宿在寺院的廊庑屋檐下,靠寺庙提供的炭火取暖。
为了省下地方,雪雁不听李道宗的劝说,坚持与朵儿,周姆,达娃,朱梅几人共挤在一间小厢房内,并下令自已的吃食用度务必与众人保持一致。
军士侍女们感怀雪雁的恩德,皆誓死护送,毫无怨言。
“姐姐,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恐怕一时半会走不了了。还是用完晚膳,早点歇下吧!”朵儿把寺院送来的斋饭奉至雪雁面前的几案上。雪雁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缩着身子,一言不发。
朱梅见她神色有异,把手心探在她的额上,惊呼道:“怎么这样烫?”
雪雁忙示意朱梅噤声:“别扰了其他人歇息,也别惊动了郡王爷,本宫只要稍事歇息就好了。”
朵儿上前执起她的手心,忧心道:“都烧成这样了,怎能不通知郡王爷呢?”
她端起饭菜,扒了一口饭:“郡王管着辇队的事已然心力交瘁了,就别让他再担忧了。”
朵儿侍候着她用膳,唤朱梅道:“快去弄点冰块,用帕子包起来,为殿下先敷着吧!”
朱梅看看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一时无措起来:“天色已晚,奴婢一时也不知道上哪弄啊!”
朵儿一急,披了件披风便向门外行去:“你们先用饭,我去去就回。”说着便开门而出。
“老管事!管事大人!何伯,何伯!”朵儿在管事的屋外急迫的叩着门,可叩了半日也没有人应门。
她疑惑的用力一推,门竟没有闩,一推便开了。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朵儿探着身子进了去,又唤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便一路行至厢房尽头,却发现厢房后面竟有一扇小小的侧门虚掩着,厢房的后堂似是一个小院子。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不犹豫的伸手推开那虚掩着的小侧门,刚走出院子,忽见一高大的身影立在小院子一角,凝着院外沸沸扬扬的雪絮出神。
她心内一紧,这身形似乎在哪里见过!便不由得朝着那个身影一步一步的蹑了过去。那身影听得声息,沉声喝道:“谁?”
她被慑住,低头嗫嚅道:“我是来找管事大人的,不知阁下可见过何伯?”
可她等了半响也没有声响,抬头一望,前面的人早已没了踪影。屋内的烛火变得诡异起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这荒山野岭的寺庙里,她该不会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想着,便急急转身向厢房内冲去。却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她被吓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来人瞬间已把屋内的烛台点燃,她借着烛光一看,是那个身躯微偻的老管事何伯,才稍稍定下心神来。何伯点罢烛火,轻声问道:“这么晚了,姑娘来找老伯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