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叹气:“今晚是姐姐与夫君大婚的好日子,姐姐就别分心了。力嘉我去看过,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了。”
朵儿在她身侧坐下:“你说那个狼头也真是的,长相奇丑也就罢了,还如此残忍,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放心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姐姐身边。”
想起力嘉的断指,那狼头残忍的模样令她心里的厌恶感更甚,不禁咬牙道:“这个残暴不仁的家伙,我迟早要冶他的罪,为力嘉报那断指之仇!”
“依我看啊,姐姐你往后还是让他离你远一点为好,这种危险之人,不得不防。”
“我是他的主子,谅他也不敢造次,不是还有龚星么?你就放心吧!”
“那倒也是。以姐姐的身份,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朵儿细细打量了屋内喜庆的布置,轻手拂过层层大红的纬帘锦幔,侧首问道:“姐姐的锦袍绣好了?”
雪雁于床榻上细细捧出那件铁红底色、金钱绣龙纹袖饰的汉人锦袍:“我大唐习俗,凡婚嫁女子必须为夫君绣一件锦袍,以表贴心之意。我岂能例外?”
朵儿抚着锦袍,轻叹道:“这颜色要是穿戴在年轻男子身上,可是最合适不过了。可就怕这吐国国君,万一是个老头儿,岂不辜负了姐姐绣了这一个多月的心血?”
雪雁看着自个紧赶慢赶了一个多月的铁色锦袍,忽想起这个颜色是杨政道最爱的色泽。他总是一身铁红的锦服,自已竟不知不觉的选了他喜爱的颜色!可新郎,却不是他!
“年轻男子又如何?老头儿又如何?他既是我的夫君,这件锦袍自然得他来穿。”
一滴清泪不期然落在铁色锦袍上,泪滴扩散开去,让红色更红,鲜艳夺目。
采平推门而进:“朵儿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殿下,殿下你怎么把这盖头也摘下来了?这可是不吉利的!”采平放下手中的漆盘,拿过盖头就往她头上盖:“婚宴已快结束了,新郎就要来挑盖头了。”
说罢,示意朵儿一起退了出去。
内殿静寂无声,雪雁下意识的绞着手中的纱绢,想起一个时辰前在正殿喜堂。拜了天地,拜高堂。可她有高堂在,却不能拜!喜婆便欲免了这一节,欲把她扶回内殿。
忽地,身旁的新郎拉过她的手,往下一跪:“王爷在上,请受小王夫妻一拜!”
她也忙跪在地,李道宗大惊:“赞普不可啊!臣万万担受不起您的拜礼啊!”
她只听得身边的新郎道:“本王作为大唐的下婿,本应跪拜大唐帝后,可帝后此刻远在东土长安,只好拜王爷,还请王爷把小王这拜礼带回大唐去!”
李道宗动容,语含哽咽道:“殿下,赞普快快请起吧!你们之礼,本王一定会给陛下带到的!”
你是应该拜他的!他是你最应该跪拜之人!因为他才是你的至亲的翁父!她想着,便重重往地上朝着李道宗叩了三个响头,她听得身边的人也“呯呯”的叩了三个响头。李道宗忙伸手去扶:“赞普,殿下,快快起来吧!”
她隔着红盖头,与身边的人并肩而立,心想,这便是我李雪雁今生命定的夫君了!她却连他的面也不曾得见!
松赞干布送完最后一拨宾客,人已微醉。却独自站在喜厅上,不知何从何去。他知道,他是该“凤仪殿”去挑大唐公主的红盖头。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可他的脚步却迈不动。他心心念念的竟是那个有一双漂亮大眼的麻脸女子!
扎木术从外头进来:“赞普,各位使臣都已送走了!”
他立在原地,一言不发。扎木术又道:“赞普可是醉了?公主殿下还在‘凤仪殿’候着您呢!汉人有句话叫‘春宵一刻值千金’,赞普可不要辜负了。”
他转面,定定看着扎木术一瞬:“你,陪同本王前往。”
扎木术迟疑:“这,不好吧?”
“本王醉了,如何走得动?”松赞干布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笑指扎木术道:“还不过来扶本王?”
凤仪殿外守卫重重,他层层摒退,一步步走上台阶,两白衣侍卫上前见礼。他仍旧一扬手:“退下!”
岂料其中一名长相丑陋的侍卫侧目看着扎木术身上的佩刀,面无表情道:“这乃殿下寝殿,禁止携带兵器!”
扎木术急了:“这是我吐国国君,你休得无礼!”
那名侍卫却一副不买帐公事公办的样子:“请阁下御下身上兵器!”
松赞干布闻言,不禁微微侧目,看向那名长相奇丑却一脸固执的侍卫,不怒反笑:“忠心护主,不阿权贵,好样的!”又命扎木术道:“你且退下!”
那名侍卫才让开路来:“赞普,请!”
松赞干布走了两步,又回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丑陋的侍卫恭声回道:“卑职狼头,是公主殿下的近身侍卫!”
“狼头?你们汉人竟起这样的名字?”
那狼头面无表情回道:“卑职本无名字,这不过是陛下所赐的名号。”
松赞干布不再说什么,推门而入。
听得开门声,雪雁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下意识的攥紧凤裙一角。一阵酒气扑面而来。有人在她面前站定,低而浑厚的声音:“公主殿下。”紧接着,便用喜秤挑她头上的盖头。
盖头被挑起,她含羞带怯,缓缓抬目,当目光触到那张气宇轩昂的脸时,心内不禁一窒,是他!!
怎么会是他!!!
他是吐国国君松赞干布?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三番几次相救于她、亦正亦邪的的巴图?他该不会捣乱捣到她的喜殿来了吧?刚要出声喝斥,可一转念,又不对。能进得她喜殿来了,除了松赞干布怎会有旁人?可,这……这离她想像中的吐国国君相差太远了吧?!
她失神之下,他又轻唤了声:“殿下。”她才反应过来,急急躬身行礼:“文成见过夫君!”
这张隐在红盖头下的脸——松赞干布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个狡黠的麻脸女子骗了他!她口中的长相丑陋的公主竟然,竟然美得如仕女图里走下来的!
他潜入长安时便闻文成公主貌美多才,但他一直不抱任何期待。可没想到,这个世上真有如此出尘脱俗的女子,凤冠霞帔、淡妆轻宜,秋眸顾盼生辉,也不知他是否真的醉了,竟然还觉得她的眼睛与那麻脸女子有几分相似!汉人的一句“倾国倾城”曾让他不能理解,可乍见她的落雁之容,才知道,汉人这句话原来是真的!她就如雪山上百年一绽的雪莲花,高贵圣洁、不可亵渎!美人如玉?用在她身上,再恰当不过!
雪雁拘着礼,却半响没动静。只好微微抬目:“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