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时想起那一晚的相聚,却是那般的不真实。似乎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可那身铁色袍子还残存着的他身上的气味,又在时刻提醒着她,他确实回来过。
算算日子,他应该也快回来了吧?她心下却是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害怕。他说过,他回来就会与她完婚。她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推托?
可是,政哥哥,雁儿的心里却只有你,你才是雁儿心里认定的夫君。奈何此心无处可寄!雪雁心内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绣具,往侧边的漆盆子加了一块硕大的冰块。
采平从外头回来,笑吟吟道:“殿下,奴婢已按你的吩咐把冰块都给后帐的人送去了。人人都欢喜得很呢,都在赞叹殿下的聪慧呢!连奴婢也不得不佩服殿下的英明了。若不是您刚来时命人建冰窖子把河里的冰块存起来,我们可受不了这酷暑!只是,只是……”
雪雁抬目:“你说话何时变得这样不爽利了?”
采平才低头道:“只是奴婢听送冰块回来的侍女说,后帐那尺尊大妃却是把那些冰块全都倒掉了。还冷笑着说,说她们吐国人可从来没的那么金贵过。若是谁那么金贵,受不了这西地的苦就滚回东土享福去。这不是明着骂您么?”
采平觑着她的面色,又道:“她不用也就罢了,可怜寄住在她帐下的勒托曼,素来对她惟命是从,也是不敢用这冰块了。还有那小松,他还那么小……”
雪雁微微一笑:“听闻她一直缠绵病榻,何至于还有力气骂人?你可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谁知道她是真病假病?”采平不满的嘀咕道:“殿下,您也不生气?她先是谋害你,现下又……”
雪雁脸色一沉:“好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都别提了。本宫让匠人们刻文字的事怎么样了?那些文人工匠们可是不见一点声息。”
朵儿也从外头进来,笑口道:“姐姐交待的事,他们岂敢怠慢?我都帮您去看过了,他们按这里的人的记事符号集中起来,刻成了不少的文字,成了他们自然会来报以姐姐的。”
她的脸色稍缓:“看你一脸喜气的,都去哪了?”
朵儿笑道:“姐姐,这可真是喜事呢!前些日子,您不一直担心赞普的安危么?今儿王庭那边传来消息,说赞普平安无事,不日就要回城来了。还有,王庭那边的文工礼司都在准备你们大婚之事了。据说也是奉了赞普的旨意。都快半年了,姐姐大婚之事总算有眉目了。”
采平一旁插口道:“他们着手操办喜事了,那尺尊大妃大好了么?”
朵儿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听侍女们说似乎病得更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几人刚说着,帐外响起勒托曼着急的声音:“公主姐姐,公主姐姐!”
几人相顾一眼,勒托曼已大步进了帐内,一脸的灼急。雪雁蹙眉迎上去:“妹妹这是怎么了?”
勒托曼急得泪在眼眶里打转:“姐姐,尺尊姐姐的病似乎更重了,又不肯服药,姐姐您虽然还在避礼其间,可妹妹求您去看看她吧!”
雪雁的眉蹙得更紧:“前些日子不是说她的病已见大好了么?怎的又……”
勒托曼作礼道:“她的病时好时坏,前几日是见好了些,可这两日一听说王庭的人着手操办姐姐的大婚之礼,她,她又病倒了。巫师们都说,是您的大喜冲了她,所以……”
朵儿一听,忍不住气道:“她压根就不想赞普与我姐姐完婚吧?”
雪雁沉声低斥道:“朵儿不得胡言!”
朵儿一跺脚,气呼呼的跑出了大帐去。雪雁示意采平也跟了出去,才轻声对勒托曼道:“你先回帐内服侍着,姐姐随后便来。”
勒托曼感动道:“姐姐,您真好!您身为大国公主,却也不拿一点尊贵架子,勒托曼在此替尺尊姐姐谢过您了!您医术高明,一定能把尺尊姐姐医好的!尺尊姐姐的帐离这太远,妹妹已让人给姐姐准备了软兜。”说罢,便转身告退。
朵儿伸手折了一根树枝,一遍遍的鞭打着地上的草儿,似有发不完的气。
“朵儿姑娘,谁欺负你了?莫非这草儿跟你有仇?”一把浑浊清冷的声音于身后响起,朵儿转面,是狼头。
她蹙眉:“怎么是你?你不守在帐前,你来这做什么?”
狼头看着地上被她打得七零八落的草茎,嘴角牵了牵:“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跟在殿下身边,形影不离的么?”
朵儿又狠狠朝地上打了一鞭,气道:“姐姐自打进了逻些城,就整个人都变了!任人欺负也不哼声!以往的姐姐虽然温和,却也不似这般的忍气吞声,她变得我都不认识她了!”
狼头闻言,眉目拧在一起:“殿下受人欺负?谁敢欺负我天朝公主?姑娘说笑了吧?”
朵儿哼道:“你是不知道,她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磨难,才进的逻些城,可现在倒好,还没真正完婚呢,就让人意图毒害……”
朵儿自知嘴快,忙打住。狼头丑陋的面目却怒色乍现,一把扣住她的胳膊,沉声道:“你说什么?有人意图谋害她?”
朵儿心下一惊,自知惹了个不该惹的人,忙挤出笑道:“没,没有人要谋害姐姐,你听错了……”
狼头的手劲更大了,仿佛要把她整个胳膊拧下来,痛得她眼泪直掉:“狼头大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狼头却充耳未闻,只一径盯着她道:“你还不快快说来!”
朵儿苦着脸:“我要说了,姐姐非杀了我不可,您就饶了我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可是你说了。”狼头不依不饶,语带威胁:“你若不实话说来,你这条胳膊可就别要了!”说着,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朵儿刹时痛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嘴里嚷骂着:“你……你,放手!你这忘恩负义的,姐姐不喜你,谁也不喜欢你,也就我待你好一点了,你不如把我也杀了吧!你今日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与你多说一句的!”
狼头闻言,眼内似乎闪过一丝痛楚,手劲似乎也松了下。可朵儿定眼细看时,又什么也没有了。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狼头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人人都怕他,可她不怕。人人都厌恶他,可她不厌。他特立独行,待人漠然,身上仿佛凝聚了雪山所有的寒冷,不仅冷着旁人,也冷着他自已。总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怜悯。可她也知道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任何怜悯在他身上都只是一个笑话。
她失神间,狼头面容一冷:“你说是不说?”
朵儿本性受不得威逼,倔脾气一下上来了,也冷冷盯着他:“我就不说!这胳膊你就拿去吧,姐姐可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