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力的叹了口气:“政哥哥呢?”
“赞普一回来,便把他召去了王帐,到现时也不见人回来。”朵儿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姐姐别想太多,先喝口水吧?”
她伸手接过热水,却猛地想起松赞干布说过的狠话,心里一紧,热水被失手打翻在地上。朵儿见她脸色异常,急道:“姐姐怎么了?”
“赞普,他没有难为你吧?”
朵儿茫然摇头:“没有。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她捉住朵儿的手,无力道:“快,快去王帐把政哥哥找回来!就说我要见他!你亲自去!快!”
朵儿点点头,也不多问,只是快步转身出了去,召采平进帐侍着。可不到一会,朵儿又折了回来:“姐姐,赞普和政哥哥正往这走来呢。”
她的心才稍稍落下:“你们都先下去吧!”采平为她掖好被褥,退了出去。
朵儿俯下身去,低低道:“姐姐,无论如何,也不要和赞普赌气了,他心里也难受。”她疑惑。
朵儿又叹气道:“姐姐还不知道吧,吐谷浑的格真率大军压境,赞普也正苦思良策呢。你却在这时候跑了去,赞普便丢下一切去追你……”
朵儿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帐侍女们行礼请安的声音。朵儿忙向外行去。
雪雁倚在榻上,心里五味杂阵。
松赞干布与杨政道一前一后进了来。杨政道乍见她憔悴的容色,一步上前来,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好点了么?”
她虚弱一笑:“我已无碍了。”他还是平平安安的,便好。
他怜惜的看着她:“你自小身子虚弱,却总是跟自个过不去。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多爱惜自已。”
她闻言,心下一急,便连咳了好几声:“你……你要去哪?”说着,又猛然明白过来,不禁扭头狠狠的瞪着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迎着她怨恨的目光,心里沉痛难抑,面上却冷淡道:“本王今日来,便是要向文成你借你的政哥哥一用。格真有备而来,本王需要他助本王一臂之力,他已应允本王了。”
她冷笑一声:“赞普不会是项庄舞剑吧?”
松赞干布犹自不解,蹙眉道:“什么?”
杨政道却低声斥道:“你怎么如此跟赞普说话?”
她急了:“可是,你,你怎么能跟他出征?”
杨政道温柔一笑:“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见你的。”
她欲再扭头想要看一眼松赞干布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她的心竟漫过一丝莫名的酸楚。
“政哥哥,你真的是心甘情愿随赞普出征么?”
“你以为我不愿意干的事,还有谁可以免强?”杨政道失笑:赞普是一国之主,心怀坦荡无人能及,你这丫头都想到哪去了?”
她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你真这样想?”
杨政道正色道:“他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君王。而且,雁儿,他对你的心……”
他的双眸有痛楚一闪而过:“你的心何尝不是如此……雁儿,上苍还是眷顾你的。你自当好好珍惜……”他缓缓把手从她的手心抽出:“你好好歇着,别令我挂心。”
为他眼内的痛楚所触,她心一急,猛地握紧他的手,唤道:“政哥哥,我,我对他没有半点情意,我……”她头晕目眩,也不知道自已到底要表达什么。
他扯出一丝笑来:“那雁儿为何要逃?”
她闻言,仿若有冷水兜头而下,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知她莫若他!她愣愣看着他,他唇边的那抹笑意仍在:“雁儿,他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不要顾虑太多。”
她含泪点点头,说不上一句话来。他忽地敛了笑意,凝重道:“可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懂得保护自已。”
他顿了顿:“一味的隐忍,久了只会成为利器,最终伤的便是自已。”他知道一切!后宫斗争的种种,她对他已是刻意隐瞒,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她点点头,他默默退出。
夜色渐浓,雪雁躺在榻前,却半点睡意也无。帐外远外鼓点连天。她一直在等,采平好劝歹劝,她也无法安寝。采平无奈,只好找来朵儿。
朵儿在她榻沿坐下,服侍她喝了药汤。凝神听了听:“赞普连夜点兵,战事可是告急了。”
她默然不语。朵儿又轻叹道:“姐姐,赞普明儿就要出征了。”
她轻轻“嗯”了声,埋头于手上的《诗经》,却一个字也没看入眼。
朵儿把她的书一把夺下:“姐姐是在等赞普来辞行吧?他不来,难道您就不能去送行?您这样,只会让你们的嫌隙越来越大……”
她抬目:“他来与不来,又如何?扎木术也出征在即,你有空当就去送送吧。”
朵儿一撇嘴:“用不着我,自有为他送行的人。”
她轻看朵儿一眼,心里忍不住轻叹,是的,他自有送行之人。
朵儿又道:“姐姐还在生赞普的气?他说的那一句话的确是伤了姐姐的心,可他许是有苦衷的……”
她心乱如麻:“罢了,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心中的痴念而已。”
朵儿叹道:“姐姐知道么?赞普昨晚听得你不见了,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外头那几个侍卫差点就人头落地了。可见他是真的在意姐姐,姐姐就莫要生气了。”
她突然想起:“那他是如何知道我往长安方向去的?”
朵儿又叹了口气:“是政哥哥。政哥哥首先得知姐姐出了城,去告知赞普。政哥哥看了姐姐眷抄的〈归去来〉,便断定姐姐是回长安去了。是他让赞普去追姐姐的。”
“可是,他为何不去追,却让赞普去追?”
朵儿摇了摇头:“那时我还在扎木术母亲的帐内,个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朵儿语含怪责道:“姐姐怎么能把我与政哥哥都留在这,独自回长安去呢?”
她心下歉疚:“是姐姐不好,姐姐气疯了,才有此一举,对不住妹妹了。”
朵儿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才道:“姐姐可曾想过,你来逻些也有日子了,别人对你三番四次的加害,你都不曾往心里去。为何赞普的一句话就把您气得失了常态?”
她闻言,手中的书掉在榻上,愣怔良久皆无语。
“姐姐也累了,既然不去给赞普送行,那就安寝吧。”朵儿扶着她躺平,退了出去,她也浑然不觉。
她一心只想着朵儿那一句,仿若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却没有答案。浓浓睡意来袭……
就在松赞干布出征前的那一夜,雪雁做了一个繁冗幽长的梦。
梦中晨光璀璨,松赞干布骑着马在一处长满蔓草野花的丛林里追赶着猎物,他哈哈的笑着挽弓引箭,英姿勃发,那眉眼那笑容要比辰色更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