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稳了稳情绪,淡声道:“我不听小柔的。我要你自已说,请你,坦诚相待,可以吗?”
他知道自已的目的已达到了。他不能让他心爱的人负疚一辈子,他要她好好地活着,快快乐乐地活,代他活在这个世上,不沾一丝愁绪。
他只觉头胀得好大,喉咙发涩,艰难道:“你要我说什么?”
“我爹那案子,为何要手下留情?”
他沉默。
她再问道:“张大人他们送还的银两,也是你让他们干的?”
“是。”
“作为交换条件,你也一并放过了他们,对么?”
“对。”
他苦笑,她果然是他冰雪聪明的雁儿。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放过我爹,放过那些受贿的官员?”她颤着声问道。
可她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不为什么,只因你爹曾有恩于我。”
原来她错了,小柔也错了。
“好。”她脸一扬,道:“那你身上的毒呢?怎么中的毒?”
他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心剧烈地痛了起来。
“我……”正欲开口,一口血液又喷涌而出,他昏厥了过去。
“公子?公子……”她不假思索地用双手接住他倒下的身躯,无奈力有不逮,在搂住他那一刹,她绝望了,又惊又痛地叫道:“来人,快来人呀,小柔……”
几个奴仆打扮的人听得叫声,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扶他到榻上躺好,小柔随后也冲了进来,一看他身上的血迹,一下子哭了:“门主,门主,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啊……”
扭头冷声质问道:“你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昨日刚服了药,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昏过去了?”
雪雁不理她,径自执起杨政道的手,指尖按在他的手腕上。不料,小柔一掌打开她的手,吼道:“别碰他!都是他把他害成这样的!”
她一字一顿,疾言厉色道:“我不知你为何口口声声嚷着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可如果你不想他就此一睡不醒的话,最好别妨碍我!”
小柔愣愣地盯了她一瞬,默默地退到一旁。雪雁才重新按上他的手,凝神了一会,问道:“屋里可有银针?”
小柔应道:“有,我去取来。药也已煎好了,是不是先让他服药?”
雪雁道:“来不及了,快把银针取来。”小柔疾步而回,捧着一盒子,里面装着几枚小如发丝的银针:“只得这些,够吗?”
雪雁不言,伸手取过其中一枚,放在烛上烤了一会,执起他的十指,就着力在每个手指背刺了三下,十指刺遍后,有黑色的液体慢慢从针孔上渗了出来。她松了口气。
小柔站在一旁低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她莞颜一笑:“是为打我那一巴道歉?”
小柔低着头道:“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雪雁摸了摸还痛着的脸,笑道:“看来姑娘是真爱得深了。”
小柔脸一红:“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姑娘错了,他心里是有你的。”她强颜欢笑道。
小柔一听,扯着苦笑道:“天知道他心里装的谁啊,不过倒真佩服姑娘你,竟然学得如此医术。”
雪雁闻言,不禁又想起杨政道来,儿时一起上学堂的情景还历现眼前……
杨政道在一片疼痛的混沌中渐渐醒来,看到一张灼急苍白,略显憔悴却纯美素净的脸,再看看自已轻纱包扎着的十指,他明白,是她用银针救了他的命。这是他父亲的绝活,只授了她一人。
“你醒了?”她扶了扶他欲起的身子:“多躺一会再起,以免气血逆行,对身子不利。”
他晃了晃十指,微微笑道:“是你救的我。”
她也扯出一个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救的你?”
“银针。”他淡淡道:“银针放血,亏你想得来。”
雪雁听着,心下一阵暖意,他竟然连她会用银针也知道!他到底还知道多少是关于自已的?她正想得出神,他又说:“你知道等我好些了,最想干什么吗?”
她笑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看了看自已的手指,笑说:“最想用这十根手指,与你切磋琴艺。”
她吃惊:“你真懂音律?”她想起,他的书僮曾骄傲地说过他的琴艺“姑娘恐是望尘莫及。”
他不答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对不起。”她知道他想说什么,遂道:“你身上的毒……小柔都跟我说了,是我应该感念你的大恩,我代任城王府一百多口谢谢你。”
他笑:“我说过,王爷曾有恩于我,我报恩而已,不言谢。”
她点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连命都不顾了?报恩怎能不顾及自已的性命。”
他闭了闭眼睛,安慰的想,小柔到底还是忠于自已的,并没有把原委道明。忽又觉心中剧痛,心底有个声音要挣扎着喊出来,我是为了你!为了你!雁儿,你可知道?为了你,我的性命算得了什么?我不能让你嫁往外邦去!我绝不能让别的男人占有你的一生!你是我的……
睁开眼睛时,却只能一脸淡然道:“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府,你家人该着急了。”眼内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没有一丁一点的情意。
雪雁看着笑意不再的眼眸,心里寒意陡增,他心里终究是装着别人的!子兮,子兮,如此良人……如此良人,却不是自已能觅得。
小柔手捧汤药走了进来,轻轻搁下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杨政道朗声叫道:“小柔,你也不过来看我一眼。”小柔边走边道:“你醒来就好,我去给你们备饭菜。”声音却是哽咽的。
雪雁看在眼内,这个外冷内热的女子,爱他并不比自已少分毫。她在心内叹了口气,捧起药强自笑道:“喝了吧,别枉费了人家的情意。”
他皱眉:“能否不喝?”
“不喝怎么缓解你身上的毒?”
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这药太苦,我……”
堂堂一个男子,还是一个武功卓绝,手段凌厉的“铁辕门”门主,竟然怕一碗汤药。她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堂堂一门之主,竟然让一碗汤药给唬住了?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闷声道:“这真是苦得要命,你不知道……”
却见她杏眼圆睁地笑瞪着他,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才不得不得接过汤药一口喝尽。她的笑才慢慢进了眼睛,直盯着他的脸看。他被盯得不自在了,才疑惑道:“看什么?”
她一字一字道:“我怎么看你,都不像好色之徒。”
他不禁哑然失笑:“不像好色之徒?那姑娘可要自省了,为何好色之徒在姑娘面前变作正人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