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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苏檀阳在亭中一等就是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的枯立煎熬,直如十年的风霜。

犹记那日,先生不愿他有心结,曾说到,素陵澜曾经挽留苏锦,而苏锦拒绝了。他当时对先生道,我与小锦一同长大,这么些年的风雨都是一同度过,如果还为这些事暗生心结,但也未免看低了苏锦也看轻了自己。但心底里,听先生那么说,还是喜悦的。世上从来不止他一人懂得苏锦的美好,而她一直在他身边,陪伴他,支持他,为他出生入死,为他赴汤蹈火。可是到如今,在希望渐渐快要煎熬成绝望的枯等中,他开始苦涩地想,如果当时苏锦随素陵澜去了,是不是可以不必遭此焚心之苦重创之劫?

直到再次晨曦微露,肃杀的马蹄才踏碎了初春的清晨,苏檀阳站得近于麻木,上前一步却险险跌倒,被人扶起后抬眸望去,策马而来的人中,为首一人,素衣乌发,正是苏锦--是苏锦,他的小锦,回来了。他终于等到了。

苏檀阳快步迎上去,苏锦跌跌撞撞地下马,跪在了他面前。

眼见她鬓发散乱,满身血迹斑驳,苏檀阳心中大痛,伸手扶她,声音哽咽,只道:"小锦,这是做什么?"

苏锦按下他的手,坚持跪着,道:"我未有你的军令就擅自动兵,甘受军法处置。"

苏檀阳只专注看她伤在哪里,闻言眉间飞起薄怒,吸了口气道:"在军中,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出自你我的号令,皆是军令,并无区别。"

苏锦还欲言说,苏檀阳已道:"不必多言。"然后低声道,"小锦,虽然你不顾大局,也......不顾我,如此轻忽自己,我极是生气,但......你回来就好,得见你平安归来,已经最好。"

苏锦终于红了眼眶,颤声道:"我没有把先生带回来。"

苏檀阳眼中掠过沉痛,愈发觉得后怕痛惜,当着众人的面就把苏锦拥入了怀中,却只恐她身上有伤,不敢用力拥抱,只轻轻拍抚她肩背,然后小心地将她扶上自己的坐骑,转头简略下令,褒奖、安置了归来的军队,对苏锦安抚地微微一笑,温言道:"我们回去。"

好在苏锦受伤虽重,但并未伤及内腑,上药包扎后医官交代好生休养并无大碍。苏檀阳这才舒了口气,坐在床边,一丝一丝抹平她散乱的发丝,数年奔波征战,也许唯一不改的,便是他眼中的清澈温柔。

"渴不渴?"苏檀阳端了****,要亲手喂她喝水。

苏锦看着苏檀阳自己干裂得几乎渗血的嘴唇,叹口气,推了推他的手:"你先喝。"

苏檀阳似乎这才觉得自己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的干渴,失笑,但还是先喂了苏锦,自己就着苏锦喝剩下的水喝了几口。

苏锦此时已是力竭,因为受伤而有些发热,昏沉入睡的恍惚中,感觉苏檀阳清凉的手温柔抚摸她的额角,淡淡的适意的凉,淡泊了十余年的腥风血雨,似回到了年少的夏日,偷得闲暇她荷塘采莲,玩闹得倦极入眠,他也是这么一下一下抚摸她冒汗的额角,清而微凉。

江南的霹雳堂是颇有势力与根基的江湖帮派,绵延已经数代,但谁又能敌得过龙隐司的倾力一击?半日间被自上而下地血洗了个干净,包括所有前来相助的江湖人士一网打尽,各帮各派皆是惊若寒蝉,而武当少林峨眉这些雄踞一方的大派,则选择了沉默以对。

谢禾曾疑惑地问素陵澜:"公子,如果那些名门正派联合起来对抗我们,那我们岂不是陷入了江湖帮派的争斗?"

顾风玄闻言哧的一笑,素陵澜平静道:"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对抗朝廷,那么霹雳堂的分量远远不足,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把火烧到了少林的寺庙武当的道观峨眉的尼姑庵,他们一定会选择袖手。"

"就算他们联合,难道我们就怕了?"顾风玄嗤之以鼻。

"有所为有所不为,传令下去,霹雳堂的事,到此为止。"素陵澜神情淡漠,但眼神复杂,谢禾突然想起公子曾经对苏姑娘说过,他的生母便是曾是江湖第一的女侠的许凌池,便知公子亦是心中存有顾念,不会对江湖人不分情由妄开杀戮。

而从霹雳堂带回来的"破天",以其惊雷霹雳一般的声势,将江北数城陷入滔天火海。

珏城、翼城、燕城、煦城、玥城,乃至周围的景城、冀城也都沦陷火海。比火势更可怕的是素陵澜与顾风玄麾下大军的铁蹄,勇悍刁恨,借助大火攻城掠池,各地守军早先一步粮仓被焚,本就军心不稳,如此一来更是兵败如山倒,要么被俘要么败逃,与流民一同慌乱狼狈地纷纷涌至这七个城拱卫的--瑾城。

那是苏檀阳、苏锦所在的城池。

红舸去后,素陵澜就再未提起她一句,拔营行军的路上,他也行事如常。他自来不是多话的人,顾风玄心里寻思也不能指望他与他诉衷肠,但片言只语也不再提及,似乎也太过薄凉?

毕竟,那是跟随了他几年,且为他而舍生殒命的......美人呢。

在马车里行路无聊,顾风玄就在心里左右思量着,不自禁地侧头去看素陵澜,不意素陵澜立刻眼光锋利得刀子一样掠过来,淡淡地问:"你有话说?"

顾风玄立刻道:"没有。"

"那你在琢磨什么?"素陵澜并不采用试探啊迂回啊这些办法,他就这么配合着震慑人的森森目光直接地发问,却让惯于逼问诱导的堂堂刑部尚书脑门上微微有点冒冷汗,不由抱怨道:"别把你那龙隐司统领的派头拿出来,搞得我没干坏事心都虚了。"

旁边的谢禾听了这话,唇角微微一扬。

"喂,你偷笑什么?"顾风玄恼怒,盯了一眼谢禾--果然是统领刑部目光敏锐,立刻道:"最近你晚上做贼去了?"

"什么?"谢禾不解。

"小顾,你可别想当着素某的面冤枉龙隐司的人,况且还是做贼这么不上道的事。"素陵澜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得了,你们龙隐司做贼的事干得还少么。"顾风玄话说得顺溜,但一出口就知道坏了,眼前寒光一闪,身侧一空,再看,只见谢禾得意洋洋地回剑,而他身上的御赐令牌就已经在素陵澜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了。

"我们龙隐司只抢,不偷。"素陵澜对他牵出一抹浅笑。

"当然,还有骗。"顾风玄素来也是天之骄子心高气傲的,现在被这两人戏弄,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一时更是口不择言,但这句话蹦出口后,他的冷汗倒真的下来了,知道自己是真没救了。

素陵澜面上并未显露什么,懒洋洋地把令牌掷还给他,不经意地道:"若能兵不血刃,让对方就心甘情愿地把我所要的拱手送上,骗一骗也算值得。"

素陵澜并未翻脸,还跟他说些浮在面上的话,顾风玄心里越发忐忑,想说几句弥补挽回的话,但那回事实在太过微妙,据他多多少少了解到的一些情形,已经足以让他选择闭口不言,以免越描越黑。

谢禾也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十分诡异,素陵澜开始斟酒,但第一次看他把酒斟得漫了出来还未停手,顾风玄觉得再待下去指不定会死于非命,匆忙找了个借口从马车上溜了下去,自己骑马去了。

那枚令牌静静地被他落在了马车里。

素陵澜看一眼,对谢禾道:"去送还给他,毕竟是皇上给的,真丢了他也担不起。"

谢禾应声是,下了马车找到骑马的顾风玄,呈上令牌。顾风玄正为这在暗暗着急,顿时松了口气,自我解嘲地道:"你们公子这脾气可也真不好对付。"

"那是顾大人失言在先,而且公子可没对顾大人出言不逊。"谢禾立刻道。

顾风玄身边的阿潜本想说句反击的话,但想了想,还是识相地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谢禾不放心素陵澜一人,立刻就要回去,顾风玄道:"且慢,谢禾,我方才说你晚上是不是做贼去了还真不是信口胡说,你看你眼下青黑,明明就是不眠的症候,快赶上你们公子了......"

谢禾听了这话倒流露出几分忧虑,叹了口气道:"近来公子常常彻夜不眠,还时常深夜视军,医官还私下跟我说过如此恐不大好,但现在红舸姑娘不在了,也没人敢劝。"

顾风玄蹙眉,沉吟道:"让我想想办法。"

结果,顾风玄的办法尚未想出来,一道圣旨已到,宣他回京。

顾风玄接旨之后,心中颇不是滋味,这分明是那天他那句话触怒了素陵澜,他就通过皇上来赶他走!这也太过分了吧......

顾风玄的脾气也上来了,自顾自令人整顿行装,摆出要走的架势,也不去向素陵澜辞行,但真的一直到了他必须出发的时候,素陵澜也没搭理他,连谢禾都没来相送,顾风玄心里越发的不自在,跟自己堵了一回气,摔了一个白玉杯子后还是自己拔脚往素陵澜的营帐去。

素陵澜的帅帐他自来可以来去自如,今天居然被拦了下来,层层通传,顾风玄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但目光愈发和煦风流,简直春风十里,只是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胆寒......

终于进得帐中,被最后一关--谢禾给拦下了。"不用对我搞这些做派了,我是来辞行的......"顾风玄烦乱地挥手,谢禾大着胆子拉着他退开几步,跪拜行礼道:"请顾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禾跟着素陵澜久了,平素也是对谁都敢倨傲不羁,今天这么恭敬恳切,让顾风玄一愣,不由听话地被他带到了一边。

"公子今晨又呕血了,现在昏睡未醒。医官说公子太过劳瘁,能够昏睡也算将养了。"谢禾皱着眉,一脸担忧。

顾风玄继续发愣,这个人尽皆知最会享受最为奢靡最是铺张最不肯委屈了自己的人,居然被医官说什么?太过劳瘁?怎么可能?不由喃喃道:"至于么,不就攻它几座城嘛,有什么值得劳瘁的?他把兵符给我,不出半月,江北诸城我都能替收入囊中。"

"公子所虑,必定不是几座城池的得失,他曾对我说,攻城掠池有何难,难的是人心的慑服。"谢禾沉声道。这傲慢的少年,似乎除了武学之外,也在开始懂得其他的东西。

顾风玄听得谢禾如此说,陷入沉思,然后吁了口气,轻声感慨:"那也确实难为他诸多思量,况且还有......"他及时收住话头,对谢禾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然后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一旁静静凝目。

素陵澜半躺着,身边堆叠着厚厚的貂裘,但依然气色孤寒枯槁,那张面孔似乎是水墨描画,除了黑就是白,竟是分毫不见血色。顾风玄微微一叹,莫名地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似乎有所感觉,素陵澜蹙了蹙眉,抬眸茫然地看了看他,又合上了眼睛,口中沙哑地道:"你呆坐在这里做甚么,去和红舸下棋吧。"

顾风玄心里一沉,万万不敢多说什么,只温言答道:"好。"然后悄悄退出,抓住谢禾问:"他怎么脑子都糊涂了?"

"公子才没有糊涂......他只是,有时候不大记得......红舸姑娘已经去了。"谢禾神色一黯。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难受的是每一次清醒地想起就是每一次地重新失去。

顾风玄那日不敢轻离,默默守在一旁,直到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素陵澜方似乎真正醒转。谢禾扶他坐起,奉上药茶,他慢慢饮了两口,茶香清苦,让人想起长辞的故人,在她活着的时候,他深心里从未断过猜忌防范的心思,到她真的去了,才让人深觉荒寒无端,再无人言辞玲珑劝冷酒换清茶,再无人笑容明艳倾身入君怀,再无人慧黠豁达直言诉心事,也再无人气息温暖可换一夜安眠......素陵澜神情黯然,第一次声音低哑地诉及红舸:"一直以为杀孽太重年命不永的人是我,却从未曾想到,该我应的劫,她为我承接了去,竟是她先走了一步。想来也算是手握重兵,却不能护她一个女子的周全,每每念及,只觉亏欠太多,心中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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