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馨说着伸出左手,无名指上也有同型的戒指。
“和我在一起时不戴不行。”
霍小宝戴上戒指后有些尴尬,但也不能脱下这么珍贵的礼物。
晚餐是点菜吃,蓝馨前菜点了沙拉和清炖肉汤,主菜是法式油煎红鳟。霍小宝点的是鲔鱼、汤和香草烤小羊排。
他们又喝杯香槟后换喝红酒,蓝馨双颊微微泛红。
“本想托他们准备生日蛋糕的,但觉得你不会喜欢在这个地方吧!”
霍小宝是受不了当众出这个风头。
“到了这个年龄,一口气吹熄五十五根蜡烛也很累!”
“可是你还年轻,一点也不老。”
“你是指那个吗?”
霍小宝压低嗓子,蓝馨“讨厌”地缩缩脖子,“那是当然,可是你的脑筋比那些欧吉桑柔软多了。”
“托你的福。”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这样,比罗新文先生年轻多了,也风趣……”
蓝馨确实在夸他,但被说年轻,也不能一直高兴。
“以前采访过一位八十八岁的实业家,当时他就感叹年龄大了,只有心情保持年轻的还是麻烦,我现在似乎了解他当时的感受。”
“不能永远保持年轻心情吗?”
“不是不行,而是会有心情年轻、身体去已老衰的痛苦,比较皂来,心情也随着年龄苍老或许比较轻松。”
“那不就成了无所事事的人。”
“事实上我现在在公司里就是无所事事。”霍小宝有点自卑地诜
“那是他们乱搞,不是你的问题,而且那跟公司地位没有关系.”
蓝馨虽然鼓励他,但工作不顺的阴影仍投射在霍小宝身上。当龛霍小宝也不想挂在心上,只是那慢慢显现的落魄感觉未必消失。
瞬间来访的忧郁也在畅饮红酒中忘却,两人又有食欲。
霍小宝觉得蓝馨点的红鳟很好吃。分了一点来尝,也把自己句小羊排弄些到蓝馨盘中。“两个人在一起真好,可以吃到很多东西。”
“可是,不是随便和一个人在一起就好。”
“当然,只有跟你在一起。”
男人和女人分享食物就是有肉体关系的证据。在这餐厅里面,或许有人是这样看待他们,但霍小宝此刻毫不掩饰。
认识蓝馨以后,连坐电车去市中区都会在意周遭的视线,但现在已没有这层疑虑,大有被看到了就被看到了的不管不顾的心情。
和蓝馨深交一年多,他的胆子也练大了,但更重要的是两人租屋而居以后,霍小宝心里有了明显的变化。
如今再在意他人的眼光已于事无补,不如把剩余的人生著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行的话,死也无妨。
这种决心甚于豁达的强韧意志、,在他心中萌芽。
人只要改变了一个价值观,怎么样都能生存。只要略镄改变一点看法,过去觉得重要的东西就不再那么珍贵,无聊的盖西反而显得重要了。
“我好像该辞职了。”
想着想着,平常脑子里想的事不禁脱口而出。望着方雎蓉莫名的表情,霍小宝说明。
“辞职后自由了,或许想法也会改变。”
“怎么改变?”
“总觉得只要在公司里就没有真正的自由。”
蓝馨现在很难理解霍小宝想辞职的心情,这也当然,没有体验过上班族生活的人是很难想像的。
事实上霍小宝自己也只是嘴上说要辞职,但没有清楚的理由。勉强要说的话,就是“某种漠然的疲乏”。
任何人持续三十年的上班族生活后,都会有相应的疲惫感,特别是他最近与同事之间的疏离感,更增添了那层感受。
“你想辞的话,辞了也好。”蓝馨虽不明白,但仍表示理解:“只不过,我希望你不会变得又怪又老,要永远都是这样精力充沛!”
“我知道。”
“你该有自信吧!一个人也撑得下去……”
“也不是什么自信,只是觉得也该为自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过去的编辑工作总是幕后作业,只是在背后整理别人的撰稿报导,自己从没走到幕前。
“我了解那种感觉。”
蓝馨过去也确实活在先生的阴影里。
“或许有些自大,但我也不喜欢就这个样子下去。”
“也不是自大啦!”
是透明杯中的红酒色泽与血色相通吗?看着看着,体内自然涌现勇气。
“我们一起做个轰轰烈烈的事吧!”
“轰轰烈烈……”
“是啊!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我们可以说‘怎么样?厉害吧!”
他发现蓝馨也望着杯中的红酒,眼睛闪闪生辉。
两人都勇气十足,喝完红酒时已九点稍过。
吃完甜点,离席而去,走出柜台进小雨已停。
“走走吧!”
饭店到别野差不多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霍小宝点头,拿着伞和蓝馨并肩而行。
雨后的夜气掠过蓝馨的酒热的双颊,感觉好舒服。街灯下的柏油路黑湿湿的,夜空里还遮着厚厚的云层。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穿过饭店前的广场,走在落叶松夹道的路上,蓝馨静静挽着他的臂膀。
夜里十点,在盛夏时节感觉还早,四周静悄悄地,茂密树丛中灯影绰绰。
是喜欢暑假的宁静而提早来别墅的人吗?
霍小宝看着四处点点灯光,更紧拥着蓝馨。
这个时候不会再遇到人了,就算遇到,他也不在乎。
两人走在雨后柏油路上的清脆脚步声;被夜空吸收殆尽。不久,落叶松夹道已到尽头,有条向左拐的小径,那前面也该有别墅,但远远地只看到一盏路灯。
经过三叉路,又是一段林荫路,蓝馨低声说:
“那两个人死在这么寂寞的地方。”
霍小宝立刻知道她说的是顾城。
“在那么里面的别墅里……”蓝馨想起白天看到雨中落叶松林倾斜地,“大概很冷吧!”
走在静寂的夜路上,蓝馨渐渐在意起土城殉情的事件。
又看到林荫深处有盏灯光,蓝馨问:“那栋别墅原来就是他的吗?”
“是他父亲的,后来让他继承。”
“他们去的时候没带任何人。”
“他没去的时候那边都空着。”
前面出现车灯,一辆车子驶过后,蓝馨又问:“死时是七月初吗?”
“发现遗体是七月六日,可能是在一个月前的六月九日死的。”
“怎么知道是那天?”
“秋子在八号时还去上班,九号那天有人在水月湾车站看到他们往别墅走去。”
“走路去的吗?”
“应该有车子,但有人看到他们是走路。”
“到那边有四、五公里吧!”
那一段距离走路差不多近一个小时。
“然后在别墅待了两三天?”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只知道死时好像是把绳子吊在门梁上,他们站在椅子上上吊后踢开椅子。”
“好可怕……”
蓝馨紧紧抱霍小宝,隔一会儿才怯怯地放开,低声说:“可是,他们的意志力真惊人哩!”
“意志力?”
“你看他们走一个钟头到别墅,然后绑好绳子、叠好椅子,人再踩上去上吊,这一切都为了去死。”
蓝馨认为自杀需要惊人的意志力,况且是在杀死心爱的女人之后就更需要了,霍小宝也有同感。姑且不提病在身时,在身体健康无碍时,要把自己弄死,还真需要相当的集中力和对死亡的强烈愿望。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死呢?”蓝馨向着夜空嘀咕:“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蓝馨的声音被夜晚的落叶松林吸去。
“也没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吧!”
“他们只有一点和别人不同。”
“哪一点?”
“那时他们都在幸福的巅峰。”
霍小宝想起土城遗书中的一段。
“他在遗书中清楚写着,‘此刻,我正在欢喜的顶点迎接死亡。’”
蓝馨突然停下脚步,凝视黑暗中的一点。
“是因为幸福才死吗?”
“从遗书看起来是这样。”
有点风,吹过落叶松林间。
“是吗?因为幸福才要死吗?”
蓝馨再度启步。
“或许他们觉得太过幸福反而害怕。”
“我了解那心情,的确,太幸福时就会担心这幸福是否能永远持续下去。”
“他们或许想永远幸福下去。”
“这时该怎么办呢?”蓝馨对着黑暗低语。
从水月湾回来后,尽管一再地告诫自己上班时尽量认真,可和蓝馨整天呆在一起,不舍昼夜地做爱,霍小宝上班的效率一日比一日低下,而且,犯错误的频率也提高了,这在过去是不曾有过的事。
一切真的都改变了。
这天,秘书小姐拿一份文件让他签字,由于昨晚的睡眠不足,头脑仍不是很清醒,心里还牵挂着蓝馨此刻在干什么,竟然在签字的地方写下了“蓝馨”三个字,秘书开始只等在旁边,也未多在意他怎么在写,因为这样的例行公事几乎看都可以不看,霍小宝签完字,倦怠地往椅子上一靠,眯着眼说:“好了。”
秘书斜着眼瞧了一下他,脸上尽是鄙视的神色,幸好霍小宝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也就不多在乎了。
突然一声惊呼:“啊!?”秘书小姐发出惊叫声。
全办公室的人目光瞬时集中在她身上。
“怎么了?”霍小宝不解地问,秘书只是盯着文件发呆,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别人签字竟糊涂到签上了情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