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凉凉的秋意，让子衿一阵的瑟缩，但是很快的，整了整药篓，一心一意的在一堆枯黄色的杂草中间，找小老头说要的决明子。
山中岁月，往往平静地忘了时光的流逝。偶然，也听小老头说起过，而今世道纷乱，烽火连天，哒哒的
马蹄行走在江南的石板路上，白骨堆叠。
然而这里的秋意，又是那么的平静，美好的，让人不想辜负。乱世，也许从来，无关山水吧。
头上，是纷纷南飞的归雁，身边，是萧萧下的落木，脚下，是匍匐着的枯草，不过那个时候的子衿，不懂得伤怀为何物，从药篓中随意的拿出来一直短笛，随随便便的就吹了起来。断断续续的，不能成曲，然而欢快的旋律，倒是一直萦绕在山间，久久的不能散去。
仿佛这一片秋意，也因为这一些难以成曲调的音符，而变得快乐了起来。
接着往前走，就是一条阻断子衿的河了，也就意味着，这一趟采药之旅，即将结束。子衿的药篓里，却还空空荡荡的。不过在心里，早就想好了一百种对付小老头的方法了，倒是，并不担心。
河边上，子衿将药篓放了下来，看过果然只有一点点，然后，小心的拾起来，放在水中晃来晃去。
秋天的水，凉凉的。
子衿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那个刚和小老头相遇的秋天，好像，也是在这条河水边吧，不过那个时候，子衿比现在要小得多，大约是十岁的光景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忘了原来是住在哪里的了。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山，又似乎，是本来就该是住在这里的。总之，子衿是把什么都忘了，能记得起的，也就只有“子衿”这两个字了，小老头说，这是《诗经》里面的，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故事呢。
不过求不求得和子衿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片山，除了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之外，见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当时的子衿还很小，刚刚好是可以让狼啊虎啊这些野兽吃一顿的年纪，而小老头是方圆几里唯一存货的用两只脚走路的动物，于是，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子衿领走了。
当然，此后，等了又等，小老头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几个中年人找上门来说是自家的孩子丢了什么的，于是，就这样，子衿成了小老头最后一个徒弟，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徒弟。小老头也成了子衿这些年来，第一个并且是唯一一个看过的人。
子衿的神，就这样，顺着越走越远，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倒是让子衿从自己的世界里再走了出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另一个，和小老头长得不一样的人。
他看上去，和子衿差不多大的样子，可是，长发束起，一身白衣，还随着风飘啊飘的。就算是再不谙世事，子衿也看得出来现在披头散发穿着一身就算是冬日里的大风呼呼刮也吹不起来的麻布衣的自己和眼前这个少年的差别有多大。
相比之下，自行惭秽，不免低了头，又没有怎么和人接触过，赶忙收回了手想整整衣衫。可是一收，就觉得手上轻了，一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着急，就把手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决明子，全都放到河水里去了。
现在，当然是顺着河水越飘越远，想追也要花上好久的时间了。
眼中不免的流露出一些失落，虽说本来没多少，但总是一天下来的劳动成果啊，不过转念一想，至少，今天还见到了除了小老头以外的一个人，决明子算什么呢，掉了就掉了吧，就由喜笑颜开了起来，转过身去，面对着这个少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比较合适，正踌躇着，却听到少年说话了。
他说：“刚才的那阵笛子，是你吹的。”
子衿使劲点了点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不过见他并没有什么笑意，于是自己也冷却了下来，心想该不会是他嫌弃我刚才吹得太难听了吧。
小老头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师父，至少，自己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善医术而已。不过到了子衿这里“精通”两个字，也就不复存在了，子衿每样都学一点，然而都是开始的时候兴致勃勃，到了后来，兴致缺缺，只是在偶尔突发想起来了才拿出来练一练，是以每样都学了点皮毛。
到现在，就是子衿后悔的时候了。
不过这个后悔，还没有持续一刻钟。因为少年随即笑了，那个笑容，才是真的让这座枯藤老树昏鸦的山活了过来，也让子衿迫不及待的想去山下看看了，看看是不是下面的每一个人，都笑得像这个少年一样漂亮。
“你吹得……真好。”
“啊？”子衿没听清，只顾着看了，又笑了笑，说道：“你长得真好看。”
少年一愣，随即莞尔，到了子衿的身边，坐下，说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子衿见状，也坐到了湖边，感觉秋风吹过带着的那一丝丝凉意，都变得清爽舒服了起来。
“不的，小老头……我是说我的师父也住在这里，不过我在这里好久了，都没有再见过第三个人了”子衿又想了想，补充道：“你是我除了师父之外，见到的第一个人，师父说外面还有好多人的，他们，都长得和你一样漂亮吗。”
子衿清凉的眼神注视着少年。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仿佛所有的话语，都在她清亮注视的眼眸中，变得无力了，最后，只道：“那你想下去看看吗？”
子衿傻傻的笑了笑，刚才真的想过，不过，好歹也要回去问一下小老头呀，虽然说小老头有时候脾气不好，有时候还不理人，有时候又一个人在外面撒酒疯，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个好人，总不能孤苦伶仃的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于是，子衿只好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也是，山中的风物独好。”
“那山下不好吗，你为什么来这里呀。”
少年顿了顿，心里面的愁绪万千早就已经飘飞，可是，看到她的眼神，一些话，到了嘴边，就又收了回去，只是说道：“那时候心情不好。”
“那现在呢。”
“现在又好了。”
子衿一笑，不问为什么，只和少年静静的坐在河边，秋风一阵又一阵的吹过，带来了些许桂花的香气，记得初次和小老头学的曲子叫秋风词，里面说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可是秋天明明那么美好啊，为什么要这么凄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