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歧义文的分析有助于我们培养语言敏感度。但是实际翻译工作中，遇到歧义文几率相对较小，如果遇到了“疑似”歧义文，译者需要想方设法找到翻译的途径：或者寻找更多的上下文支撑；或者寻找文章背景资料；如果可以办到的话，甚至还可以咨询作者本人。本章主要还是从文本本身出发进行语篇分析，实际翻译时辅以查询背景资料等方法会更加准确有效。以下先举一例简单说明如何分析零形式所指。
例2：太郎は花子と別れて、喫茶店に入った。コーヒーを注文した。飲んでから、そこを離れた。駅へ行った。
日汉翻译所面对的日文原文中，往往包含各种成分的省略。该例中有六处零形式照应，一处代词（そこ）照应，示例如下：
例2（a）：太郎は花子と別れて、（￠は）喫茶店に入った。（￠は）コーヒーを注文した。（￠は￠を）飲んでから、（￠は）そこを離れた。（￠は）駅へ行った。
动词「飲む」缺宾语，根据语义制约，其对象只能是“液体饮料”一类，该段话的候选名词中只有「コーヒー」符合。场所指示代词「そこ」必定指向前文出现的场所名词「喫茶店」。
动词「注文する」「飲む」「行く」缺少动作主体。「飲む」「行く」的主体要求人或动物，「注文する」只能是人。这段话中符合要求的有「太郎」和「花子」两人。但是主题（以「は」提示）有跨句功能（三上章，1960），根据「は＞が＞を＞に＞で＞と…」的序列，「太郎は」＞「花子と」，所以这里的缺省部分应该是作为主题的「太郎」。因此，该例补全以后如下：
例2（b）：太郎は花子と別れて、（太郎は）喫茶店に入った。（太郎は）コーヒーを注文した。（太郎は）（コーヒーを）飲んでから、（太郎は）（喫茶店を）離れた。（太郎は）駅へ行った。
译文：太郎与花子分别之后进了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喝完便离开去了车站。
概而言之，该例零形式所指识别的内在依据是语义，外在形式依据是具有提示主题功能的「は」。虽然我们理解文章从根本上是依据语义的，不过语义难以从形式上把握，较为抽象玄乎。我们认为“主题”是识别补全段落省略成分的重要线索。不过，实际段落翻译中主题的识别也并非易事，“主题”不一定位于句首，不一定带有主题标识「は」，有可能跨度很长地省略、导致难以辨别，也有可能以近义语的形式出现等等。我们将在第十四课详细介绍主题在段落翻译中的作用。这里先放上一个译例供大家思考。
例3：はしけはひどく揺れた。踊り子はやはり唇をきっと閉じたまま一方を見つめていた。私が縄梯子に捕まろうとして振り返った時、さよならを言おうとしたが、それも止して、もう一ぺんただうなづいて見せた。はしけが帰って行った。
译文1：舢板摇晃得很厉害，歌女还是紧闭双唇向一边凝视着。我抓住绳梯回过头来，想说一声再见，可是也没说出口，只是又一次点了点头。舢板回去了。（侍桁译）
译文2：舢板猛烈地摇晃，舞娘仍紧闭着嘴凝视固定的地方。我要抓住云梯时，回头欲道再见，但放弃了，再度点一下头。舢板回头驶去……（朱佩兰译）
§§§第四节 “替代、重复”与翻译
以上我们大致了解了代词、零形式回指照应与翻译的关系，本小节来了解下替代或重复与翻译的关系。以名词为例，名词回指分相同名词重复和（同类）名词替代两种。「太郎ハ…。太郎ハ…。」这样的同一名词的反复出现即名词重复；名词替代参见以下几例：
例1：一人の男の子が立っていた。少年の手はしっかりと旗竿を握っていた。
例2：空は青かった。雲一つなかった。
例3：前を見ては、後へを見ては、物欲しと、あこがるるかなわれ。腹からの笑といへど、苦しみのそこにあるべし。うつくしき極みの歌に、悲しさの極みの想、籠るとぞ知れ。
例3中「前」「後へ」这样的一组名词也属于名词替代，两个名词属于对义语的关系。
替代或重复方面的翻译并不复杂，只是要先认清替代或重复手段在段落中的作用，然后才能决定如何处理。该手段有以下几种语篇作用：
（1）回指功能
如果是「太郎ハ…。太郎ハ…。」这样的同一名词的重复，很容易识别出指示的是同一人物。我们尤其要注意的是同类名词替代的现象，看似不一样，其实仍然指示的是同一事物或人物。例如前例中的「男の子」和「少年」指的是同一个人。在更为复杂的段落中，我们也要做到火眼金睛。至于日翻汉时是否保留“重复”手段，则要视情况而定了，具体参见第十二课。
（2）形成内在逻辑关系
通常说起维持句子与句子之间逻辑关系的手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连词（日语中称作「接続詞」）。其实形成语篇内部的逻辑关系的手段还有很多，替代或重复也构成了隐性的语篇逻辑关系。同语重复使得语篇连贯自不用说，有某种关联的一组词语也能使得语篇连贯。例如：
例4：つぐみという鳥がいる。腹は白くて黒色の斑点があり、背は灰褐色である。
划线部分的一组词语形成总分关系。汉语也有相应表达方
式，因此这类情况就直接翻译就可以了。
译文：有种鸟，叫斑鸠。腹白带黑色斑点，背灰褐。
（3）形成修辞效果
汉语的重复手段有时候起到的是“排比”“反复”的修辞效果。日语一般情况下则不太喜欢过多重复。
例5：梅を、桜を、桃を愛する。
就日语而言，助词「を」的重复已经形成修辞效果了（注意：与「梅や、桜、桃を愛する」不一样），动词就不必再重复了。但是如果照搬直译，即：
译文1：我爱梅花、樱花、桃花。
这样一句普通的汉语句子所传达的表达效果与日文原文并不对应，失去了修辞效果。汉语中类似的表达效果应该是这样的：
译文2：我爱梅花，我（/￠）爱樱花，我（/￠）爱桃花。
涉及到特殊修辞效果时，我们要注意汉日语不同之处。日语借助助词，而汉语则注重韵律和节奏感。汉语节奏周期模式可分为往复型、回环型、对立型三种，重复是其中重要一种。例如下面这样一组作文修改例：
例6：①原句：他飞过了绿色的草原、壮阔的长江、铺着黄沙的大野、浊流滚滚的黄河，才想休息。
②改句：它飞过了绿色的草原，飞过了满盖黄沙的旷野，飞过了波浪排天的长江，飞过了浊流滚滚的黄河，才想休息一会儿。 （叶圣陶《画眉》）
虽然句①和句②都用了排比手法，但是从汉语的韵律感来看，句②更好。
汉语重节奏韵律，喜欢有规律的重复，而日语不求节奏规整。所以反而过来说，汉语的重复表达译成日语的时候，相同表达不必一一重复，甚至有时候重复反而让人觉得单调啰嗦。下面这个汉日翻译的例子也能说明这个问题：
例7：与其说他们喝的是酒，不如说他们咽下的是泪。与其说他们吃的是美味的菜肴，不如说他们嚼的是人生的苦果。（《人到中年》）
译文1：酒を飲むというよりは涙を飲み下すといったほうがふさわしかったおいしい料理を食べるというよりは人生のにがい果実をかみくだくといったほうが適当だった
译文2：飲んだのは酒というより涙であった。味わったのは御馳走というより人生の苦果であった。
两个译文都传达了原文意思，但简洁明快的译文2似乎更符合日语的表达习惯。
第十二课 照应手段的使用频率对比与翻译
通过第十一课的学习，我们对照应关系和照应手段有了一个概括性的了解，段落文章中指称文中出现过的人、事或物时，词语的选择有多种可能性，可以是零形式，可以是代词，也可以是同语重复或同类词替代。在第十一课，我们分别了解了各种照应手段与翻译的关系。但是，是否识别出手段就会翻译了呢？是否原文用省略、反复、人称代词或指示代词，译文亦步亦趋照搬原文照应手段即可呢？我们在进行汉日段落翻译时必然面临照应手段的选择问题。如果汉日在手段选择方面存在一些倾向差异，双语转换时则必须将差异考虑进去，才能够翻译出道地的译文。
我们首先观察总结汉日照应手段使用频率的特点，再依据使用频率特点提出相应的翻译策略。
§§§第一节 日汉照应手段的使用频率特点
从广义而言，省略包括名词省略、动词省略等等，重复也可以是名词重复、动词重复等等。在这里我们仅以指示事物或人物对象为例，辨析汉日语零形回指、代词回指示和名词回指的使用频率特点。
首先，汉日语省略现象均十分普遍，并不像一些以日语为中心的汉日对比研究所认为的那样，日语省略比汉语多。请看下面这些汉语经典文学著作中省略的例子：
例1：杨志i取路，不数日，￠i来到东京；￠i入得城来，￠i寻个客店，￠i安歇下，庄客j交还担儿，￠i与了些银两，￠j自回去了。（《水浒》）
例2：￠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i远远而来，￠i生得骨格不凡，￠i丰神迥异，￠i来到这青埂峰下，席地坐谈。（《红楼梦》）
例3：我i吃了一吓，￠i赶忙抬起头，￠i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j站在我面前，￠j两手搭在髀间，￠j没有系裙，￠j张着两脚k，￠k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鲁迅《故乡》）
例4：白求恩同志i是加拿大共产党员，￠i五十多岁了，￠i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i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i不远万里，￠i来到中国。￠i去年春上到延安，￠i后来到五台山工作，￠i不幸以身殉职。（毛泽东《纪念白求恩》）
可见，汉语的零形回指并不比日语使用频率低。
因此省略方面我们认为汉日互译过程中不一定总要将零形回指改成名词或代词，汉日都应该能省则省。
其次，人称代词方面，我们重点讨论一下汉日语第三人称代词的使用频率问题。
中国白话文运动以前，第三人称代词“他”在书面上没有性的区分，并且基本上只用于指人而不用于指物。受到英语的影响，现代汉语书面语中第三人称有了性的区分，并且还能用于指物，导致汉语第三人称代词使用频率大大增加，是汉语欧化现象之一。即便有这样的变化，汉语人称代词使用频率也远不及英语。语言学家赵元任曾举过这样一个简单的例子告诫人们不要过多使用第三人称代词。
例5：He put on his hat and went on his way.
译文1：他戴上他的帽子，走上他的路了。
译文2：他戴上帽子就走了。
译文1显然翻译腔过重。
潘文国（1997：349）也曾通过汉英对比指出：“英语喜欢使用替代的手段，或用代词，或用其他名词；汉语却喜欢使用重复和省略的手段。汉语一向对代词、尤其是第三人称代词有排斥的倾向，学习过古汉语的人都知道，古人不爱用第三人称代词，在该用第三人称代词的场合，要么就重复名词，要么干脆省略。直到现代汉语，大致仍是如此。”
Li&Tompson（1979）曾以《水浒传》《儒林外史》为语料得出汉语人称回指的最常用形式是零形式。另有语言学者的统计认为，现代汉语文章中主语出现形式比例为：名词40.2%，零形式40.4%，代词19.4％，也表明名词重复替代与省略手段平分秋色，代词省略最少。
另一方面，日本学者通过英日比较，也发现日语第三人称代词的特殊性[1]。在第十一课人称代词一节，我们也提到，日语第三人称代词「彼（女）」更接近于专有名词，基本不用于内照应。因此，区分性别的日语「彼（女）」也是“言文一致运动”之中产生的翻译词，现代日语书面语，如现代小说中，使用有所增加，但是口语中很少使用。除了跟汉语相同的原因，即喜欢使用零形回指以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日语第三人称代词直指性强，回指弱，是直指性代词。根据我们的统计，日语小说《罗生门》中第三人称代词个数为0，中译文（楼适宜译）中使用人称代词“他”24个，“她”7个。中文小说《孔乙己》中人称代词“他”为35个，而日译本（井上红梅译）则减少到17个。
因此，确实汉语使用人称代词的频率略高于日语，但是汉日均远不及英语。日译汉过程中，会出现一些必要的人称代词增译，但也不宜过多。
那么究竟哪些是“必要”的？我们打算以下面这段汉译日的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总得来说，下面这段日译文受汉语原文影响较大，但是也有些地方没有受汉语影响。
例6：我交出所抄的讲义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还我，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原来我的讲义已经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文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这样一直继续到教完了他所担任的功课：骨学、血管学、神经学。（鲁迅《藤野先生》）
译文：私は、（可省）筆記したノートを差出した。彼は、受け取つて、一、二日してから返してくれた。そして、今後毎週持つてきて見せるように、と言つた。持ち帰つて開いてみたとき、私は（可省）びつくりした。そして同時に、ある種の不安と感激とに襲われた。私のノートは、はじめから終りまで、全部朱筆で添削してあつた。多くの抜けた箇所が書き加えてあるばかりでなく、文法の誤りまで、一々訂正してあるのだ。かくて、それは彼の担任の学課、骨学、血管学、神経学が終るまで、ずっとつづけられた。（竹内好 译）
该例日译文由于汉语原文的影响，一些可省的人称代词没有省略。但是下划线所示部分，未受汉语影响，使用日语的授受表达等固有表达方式替代了汉语的人称代词。反之，日汉翻译时遇到日语的授受表达等而不得不增译人称代词，则可谓“必要”。
因此，我们认为日汉翻译过程中，人称增译较多表现为第一、二人称代词的增译，原因在于日语惯用第一人称视点、主观表达、授受表达等，而汉语没有。至于第三人称代词，作为反映汉语特点的译文，我们应该避免滥用。
指示代词方面，日语使用指示代词进行上下文指示的情况多于汉语，有时候日语指示词错综复杂，译成汉语时要适当调整，否则可能导致语意不明。第十一课中的例10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最后，相对于日语和英语而言，比起名词替代，同语反复在汉语中使用更为普遍。我们在前一课的“替代重复”一节已经提到，这一特点或许源于汉语讲究韵律，爱用骈偶的语言特色。因此日译汉有时候需要适当使用名词重复，反之，汉译日则要适当使用省略手段进行减译。
§§§第二节 翻译对策——照应手段的选择
根据第一节所总结的汉日照应手段使用频率特征，我们结合具体的翻译实例总结了以下几种类型的翻译对策。
一、日语使用零形式，汉语加译人称代词的情况
第一节已提到，相对而言，书面语中汉语人称代词使用频率高于日语。日汉翻译过程中有时候会有一些必要的人称代词增译情况，反之，汉译日可能会出现一些人称代词减译，转而使用零形式的情况。请对比下面两组日汉互译例中人称代词的使用分布情况。
例1： 母が死んでから清はいよいよおれを可愛がった。時々は小供心になぜあんなに可愛がるのかと不審に思った。つまらない、廃せばいいのにと思った。気の毒だと思った。それでも清は可愛がる。折々は自分の小遣で金鍔や紅梅焼を買ってくれる。寒い夜などはひそかに蕎麦粉を仕入れて置いて、いつの間にか寐ている枕元へ蕎麦湯を持って来てくれる。時には鍋焼饂飩さえ買ってくれた。只食い物ばかりではない。靴足袋ももらった、鉛筆も貰った。帳面も貰った。
译文1： 母亲死后，阿清越发疼爱我了。我那幼小的心灵时常感到奇怪，她为何那般喜欢我呢？有时甚至想，这有啥意思，不如不疼的好。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可是阿清依然喜欢我，经常用自己的零钱买油煎包子和梅花糕给我吃。冬天的夜晚，她私下里买来面粉，做好汤面突然送到我的枕头旁边。有时还特地买来砂锅面条。不光吃的东西，她还送给我袜子和铅笔，送给我笔记本。
译文2： 俺娘死后，清婆就更加爱俺了。俺时常在幼小的心灵里感到奇怪，为什么她那样的爱俺。俺想：真没意思，别这样好不好。有时又觉得怪对不住她的。尽管这样，清婆还是爱俺。时常用她自己的零用钱，买金环饼和红梅饼给俺吃。遇上寒冷的夜晚，她悄悄地事先买来荞麦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俺睡下的枕旁，给俺端来了一碗荞麦汤。有时候甚至给俺买来一份锅烧大虾面。她不光是给俺买吃的，有时还给俺买袜子，买铅笔，买笔记本。
译文3：娘死了以后，阿清婆更加疼爱我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对她为什么这样爱我，有时感到不可理解，必想：真没意思。不这样，我反而好受些。又一想：也觉得对不起她。任你怎么着，阿清婆照样喜爱我。她经常用自己的零花钱，不是买馅儿糕，就是买煎饼给我吃。寒冷的夜晚，她会悄悄地买好荞麦粉，说不上在什么时候，就会把荞麦羹送到我躺着的枕边来。有时还买来砂锅面条给我吃。不光是吃的东西，还给我袜子，给我铅笔，给我笔记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