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天满是幻紫流金的彩霞,映在森宇皇宫中大片大片的五彩琉璃瓦上,辉煌耀目。
铜镜中的女子,细腻的肌肤被映上了霞光的颜色,双瞳如秋水潋滟,眉间却阴云密布。凌云高髻上飞凤祥云金簪,垂下手,腕上一双金镶明珠龙凤镯铮然相碰。凤纹丝履踏在地上寂然无声,朱红锦裙波澜不兴,不闻压裙环珮些许玎玲。繁丽裙裾迤逦于金砖地上,金线隐隐流转华光,裙摆上一双凤凰栩栩如生,直欲飞升而去,翔于九天。
偌大的宫室里寂无人声,一众宫人皆垂首默然侍立在旁,静谧之中唯闻铜漏嘀嗒间或一点轻响,在人心上漾起波澜——光阴无情,不因人世的悲欢而止歇。
四年,过的真快。
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极其轻微,我遣下众人,深深吸一口气。
“怎么样?”我问,镶祖母绿的纯金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案几,发出声响。
“怕是时辰不多了。”称心冷道,我点点头,复笑:“是时候去瞧瞧了。”
“皇殿下摆驾,昭和大殿。”
坐在鸾轿上,继续望着天边的彩霞,慢慢启唇:“称心,要变天了。”
一记,一记,击在心头,这昭和大殿的汉白玉阶似乎变得高起来,我走的有些倦了。
“皇殿下到。”
一入内,扑鼻便已嗅着了浓烈的药草味和血腥味。
“大皇。”我行礼,双龙吐珠屏风内,隐约可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侧脸向内卧着,只看得见削瘦得颧骨微微凸出的面庞苍白如纸。
“是良儿来了吗?是你来瞧我了吗。”他已经没有力气转过身来,但听他的语气,带着低叹。
“是十一来瞧您了。”我道,穿过屏风,血腥味便更浓了。
“不是良儿,不是她。”他猛地一阵咳嗽,我正要去搭把手,他却勉强转过身来,苍白的可怕的脸上,仿佛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她不肯原谅我是不是,是不是。”他恋恋的伸出手,冷淡地低声向我叱喝。
“父皇……”我生疏的叫道,面色一僵,复道:“小心些。”
“十一……你母妃是不是不肯在原谅我了?”他望着我,扩散的瞳孔如初生婴儿般的干净,竟是我从不曾见到过的生命最本原的简单无垢。
“我哪有怨她?我不过是恼她倔脾气,不肯向我低头。”他自言自语,泪滑落下来,带着哽咽:“十一,你与你母妃简直就是一个样,你盼我出事好让你有机可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得偿所愿,你该高兴才对!不要哭,你应该像你母妃一样,眼睁睁的看着我死,然后你会成为悉兰最有作为的王,你母妃也会欣慰。”
这时候紧闭的门忽然被打开,霞光下照耀的身影。
母妃携四宫款款而来,走的有些跌跄。
“谁说我不会原谅你?”母妃有些赌气道,她努力隐忍着泪水,笑的纯粹。
可这个笑始终晚了一步,一只枯槁的手没有生气地伸在被衾之外,仿佛,竭尽了全力想要够到毕生不曾触及的东西。
“母妃。”四宫惊恐叫道。
只见得红衣的妇人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一干宫人顿时慌神,尖叫着叫嚣开来,称心握住我的手,隐隐带笑率先匍跪在地:“大皇长乐无极,万岁万岁,万万岁。”
踩着脚下的金砖,一步一步。
窗口不知是哪家的八哥不安份的跳动,扑腾着翅膀飞走,夕阳斜下,淡淡余晖。
“大皇长乐无极,万岁万岁,万万岁。”
越来越多的山呼响起,鸣钟三声,新皇登基。
“十一,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