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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六月二十八日。睡了一夜,精神好了些,我又起来了。担心明天疟疾又要发作,所以趁早做点准备,为发病的时候准备点吃的。我先把一个瓶子装满了水,靠床放好。还往水里倒了四分之一品脱甘蔗酒,并搅拌了一下。然后又拿了一块羊肉烤熟了,但我却没什么胃口。本想活动活动,可是一点气力也没有。

晚上,我在火堆里烤了三个海龟蛋,剥开蛋壳吃了,算是晚饭。吃完后,我想出去走走,可是浑身无力,几乎连枪都拿不动,因此只走了几步,便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大海,思绪万千。我看到的大地和大海是什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和其他动物是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创造出来陆地尧大海和天空。这种力量又是什么呢?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上帝创造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目前遇到的这些灾难当然也是他安排的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回到了住处,天已经黑了。这时我又担心起病来,心里很害怕,忽然想起巴西人不管生了什么病都不吃药,只吃烟叶。于是,我马上跑去取烟叶。在一只箱子里,我找到了储存的烟叶。同时,我保存的几本书也在里面,我顺手拿起一本叶圣经》。关于这几部叶圣经》,我一直都没时间去看,也没心情去看。于是我把叶圣经》和烟叶一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怎么用烟叶治病,也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用,只能先做些试验了。我拿了一片烟叶放在嘴里嚼,一下子,头便晕了起来。因为烟叶还是半青的,味儿很重,我很不习惯。然后,我又取了一点烟叶,放在甘蔗酒里浸了一两个小时,决定在临睡的时候喝。最后,我又拿了一些烟叶放在炭盆里烧,然后把鼻子凑到附近闻散发出来的烟味。

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我拿起叶圣经曳,开始阅读,烟草把我熏得昏头昏脑,我只得随手翻看一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句话:“危难之时向我求救,我必救你,你也要使我荣耀。”这句话形容我目前的处境很恰当,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夜已经深了,我的头也被烟草熏得昏昏沉沉,很想睡觉。但临睡前,我做了一件自己都惊讶的事情:跪在地上,祷告上帝,求他答应我,将来一定要拯救我。做完这番祷告后,我把那罐浸了烟叶的甘蔗酒喝了下去。不一会儿,酒劲发作,我就在昏沉中睡去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醒来时,神清气爽,感觉很畅快,人也比前一天有精神些,胃口也好了,感觉到饿了。不久,我的病就好了。这是二十九日。三十日我带枪出去了一趟,打了一两只海鸟带回来,却不想吃。于是我又吃了几个海龟蛋,味道很好。晚上我又喝了点浸了烟草的甘蔗酒,不过没上次喝得多,但没有嚼烟叶,也没有用烟熏。可第二天,即七月一日,我又发了一阵冷。

七月二日。我再次用那三种方法吃药,像最开始那次那样把自己弄得昏昏沉沉的,而且喝的量增加了一倍。

七月三日。我的病完全好了,体力也在慢慢恢复,我时常想到叶圣经曳上的那句话:“我必救你。”但我觉得自己没希望得到任何救助。正当我灰心丧气的时候,忽然我想到:自己从疾病中奇迹般地康复,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活下来,难道这不就是得到拯救了吗?我心里一动,忍不住跪下来,大声地感谢上帝,感谢他让我的病好了。

七月四日。早晨,我打开叶圣经》的叶新约》,开始认真读起来。我为自己定下规矩,每天早晚都要读,但不限定篇幅长短,只要能集中精力,就读下去。这段时间通过读叶圣经》,我发现自己生活上虽然仍很艰苦,但精神上却轻松了许多。我的脑子中也开始关注一些更高尚的事情,心里有了更多的安慰感,这种安慰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还有,身体也正在康复,我又尽力安排自己生活,使一切走上正轨。

七月四日到十四日。我用自己的土办法治好了疟疾,然而病虽好了,身体却暂时没能恢复元气。病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都还有些不良反应。这场大病使我明白,下雨天不要随便出门,尤其是那种狂风暴雨夹杂的天气。

到目前为止,我来到这个岛上已经十个多月了。现在住处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很想对这个海岛进行一次更细致的考察,看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于是,在七月十五日我出发了。首先就是考察那条小河,我沿着小河向上游走了两英里左右,发现潮水到这里就涨不上来了,这里是一段小溪,清澈透底。在小溪旁,我看见一片绿草茵茵的草地,平坦开阔。附近还生长了很多我不认识的植物。上面长了许多粗大的芦荟,还有一些野生的甘蔗。

第二天,十六日,我沿着昨天的路线走得更远,发现小溪和草地都到了尽头,而树林却越来越密。在那里,我见到许多不同的水果,地下还长着许多瓜类,树上爬满了葡萄藤,一串串葡萄又肥又大。这是个意外的发现,使我非常高兴。但经验告诉我,不能多吃。记得在伯尔伯里海岸时,有几个英国人,因为吃多了葡萄,得痢疾和热病死了。不过,我想出了一个好的办法来利用这些葡萄,那就是把它们晒成葡萄干,再收藏起来食用。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我用老办法,爬到一棵大树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又继续考察。我一直向北走,看到一条纵贯南北的山岭。走到尽头时,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开阔的平地,一条小溪从我身旁的山上流下来,朝东流去。放眼望去,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望着它,我心里想,这一切现在都属于我,我是这里无可争辩的君主。在那里,我还看到许多椰子树尧橘子树尧柠樣树和检子树,不过都是野生的,果子结得不多,我采了些白柠檬,味道不错。后来我把它的汁液兑上水,喝起来感觉清凉提神。我把所有的果实都采集了下来,把其中一部分运了回去。

就这样,经过三天的旅行,我又回到了住处。第二天即十九日,我做了两个小口袋,回到那里,打算把那剩下的那些果实运回家。可是当我到那里时,不禁大吃一惊,当初我堆放好的果子,现在只剩下一堆果核,地上一片狼藉。看情形,显然是附近一带的野兽吃的。于是我想了一个新办法,把采集的葡萄,挂在树枝上,让太阳把它们晒干。至于那些柠檬,我尽量背了一些回来。这次出门回来后,我经常想到那个山谷,那里物产丰富,地势也很好,靠近河水和树林,不怕暴风雨的袭击。对比起来,我现在的住处,简直是全岛最坏的地方。

我开始考虑搬家的问题,打算在那里找一个和我现在的住处同样安全的地方。这种想法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很久,可是,等仔细想过之后,又觉得我现在住在海边,也有它的优势:万一有人和我一样,不幸流落到这里来,而我却搬到了岛中央那个山谷附近去了,那就无法遇到这类事情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搬家。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地方,整个七月里,我经常去那里。在那里我甚至替自己建了一个小茅草屋作为别墅,并且筑了一道结实的围墙把它围了起来。有时一连几晚上我都住在那里,进出同样是用梯子爬上爬下。这项工作一直到八月初才完成。八月三日那天,我看见挂在树上的葡萄都干透了,成了最好的葡萄干,便把它们收下来。数了数,差不多有两百来串,我把大部分都运到洞里储藏起来。不久,就下起雨来,一直到十月中旬,差不多天天下雨,我经常一连几天困在山洞里,寸步难行。在这段时间,我突然增加了好几个家庭成员。我曾经丢失的一只猫,在八月底忽然回来了,还带了三只小猫!后来这三只小猫越生越多,把家里闹得一团糟,我不得不把它们从家里赶出去。

八月十四日至二十六日,雨下个不停,无法外出,而粮食又越来越少。我出去过两次,第一次打死了一只山羊,第二次捉到了一只大海龟。我一天是这样安排的:早餐吃一串葡萄干曰中餐吃一块烤羊肉或烤海龟肉曰晚餐吃两三个海龟蛋。被雨困在家里的日子,我每天花两三个小时来扩大山洞,把它逐渐向一边深挖,一直挖到山外面,挖出一个出口,通到围墙外面。于是,我就从这条路出进。

九月三十日。今天是我上岛的周年纪念日。我把那个柱子上的刻痕算了算,发现我上岸三百六十五天了。我便把这天定为斋戒日,并举行了宗教仪式,以极其虔诚的心情向上帝忏悔我的罪恶。从早到晚,我一点东西都没吃,直到太阳落山,我才吃了几块饼干,一把葡萄干,然后上床睡觉了。

不久,我的墨水快用完了,我只好只记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其他杂事,不再记日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雨季和旱季的时间规律,并且学着把它们划分开来,这个经验是付出了很大代价才得到的。前面说过,我曾收藏过一些大麦和稻谷的穗子,大约有三十颗水稻子,二十穗大麦。后来,雨季过去,太阳开始向南移动,我觉得是播种的时候了。于是用木铲把一块地挖松,播撒的时候,我心里一动,决定把每样种子播下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后来事实证明我这样做就对了。这次播下的种子,一颗都没有长出来,因为播下地后,一连几个月没下雨,种子始终长不起来。后来我找一块阴湿的地,估计是二月前后的时候,我把种子播了下去。后来雨季来了,种子都发芽长苗,收成很好。但因为种子太少,我收获的谷物每样只有半斗左右。这次的经历,使我在这方面成了内行,我知道了该什么时候播种,每年可以播种两次,收获两次。

大约在十一月,雨季刚刚过去,天气开始稳定,我到岛内的茅草屋那里去了一趟。中间有好几个月我都没去,一切都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我扎的那道篱笆墙,依旧坚固完整,而很多木桩,甚至都发了芽,长出很长的枝条来。看见它们居然活了,我又惊又喜。看到这种情况,我决定再砍些木桩,在我的第一个住所的围墙外,再打上一道半圆形的篱笆。我很快就这样做了。我把那些木桩排成两行,离旧墙大约八码左右。它们不久也都长大起来,刚开始只是给我的住处遮荫挡风,后来却成了我的防御工事。

现在我发现,这岛上的季节大致分为雨季和旱季:二月份后半个月尧整个三四月份前半个月多雨,太阳直射在赤道上,或在赤道附近曰四月份后半个月尧整个五尧六尧七月尧八月份前半个月干旱,太阳在赤道以北曰八月份后半个月尧整个九尧十月份前半个月多雨,太阳又回到赤道曰十月份后半个月尧整个十一尧十二尧一月尧二月份前半个月干旱,太阳在赤道以南。雨季的时间,有长有短,主要由风向而定。有了这些经验,雨季一到,我就找些适于在雨天做的事情来做。

这里提一件事情,我曾想过很多办法做筐子,虽然我知道编筐的方法,但我弄到的枝条都非常脆,容易断,没办法编。后来我突然想到,我砍做木桩的那种树的枝条比较柔软,可能很合适。第二天我就带着斧子去砍了很多回来。我把这些枝条放在篱笆中间晒干,等干到一定程度,就拿进洞里去。后来,我就用它们编成了许多筐子,用来装不同的东西。解决了筐子难题之后,我就试着做另外两样东西,一是装液体的容器,我只有两只桶,都装满了甘蔗酒,再就是几只玻璃瓶,是装水和烈酒用的。二是烟斗,我做不出来。

前面说过,我在岛中央盖了间茅草屋,从那里可以看到岛的另一端。现在我决定到岛的那一端去看看。于是我带上枪支弹药尧斧子和狗,两块大饼干和一包葡萄干,就上路了。穿过那里的山谷,向西望去,在晴朗的天空下,我可以很清晰地望见对面的大陆,它的地势很高,从西一直向西南偏西方向延伸开去。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地方,估计是美洲大陆的一部分吧,如果它是西班牙海岸,那么我迟早会看见过往船只的。如果见不到,那么,它估计就是块荒野海岸,说不定那里住的都是食人部落的野蛮人,落到他们手里,肯定会被吃掉的。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环境比我住处那边要好得多。绿油油的草地,开满了野花,远处是茂密的树林。我发现这里有许多鹦鹉,就想捉一只驯养起来,教它说话。结果我用棒子打晕了一只小鹦鹉,等它苏醒后,把它带回了家。几年后它能学着开口说话了,甚至还会叫我的名字。这次旅行中,我发现了很多与我住处附近不同的动植物,比如,在这边的海滩上,有无数海龟,但在我住的那边一年多时间里都看不到几只。这边还有数不清的飞鸟,山羊也比我住的那边要多。可我还是无意搬家,因为在那边已经住习惯了。

我沿着海边向东走了大约十二英里,回去的时候,我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另外选了一条路。结果走了不到两三英里,就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很大的山谷,找不到出去的路,我被困在那里三四天,没有办法,最后只得重新回到海边,按原路返回。路上,我的狗扑向一只小山羊,咬住了它。我跑过去,把这只山羊从狗嘴里解救了出来。然后给它做了一个项圈,又搓了一根细绳,把它牵回了家。在家这段时间,我替鹦鹉波儿(我给它取名叫“波儿”)做了一个笼子。现在它已经很驯服,并且跟我混熟了。我又给那只小羊喂吃的,喂完后,牵上它的绳子,它就跟我走。后来我不断喂养,它渐渐变得温驯起来,成为我的家畜了。

秋分时节,雨季又来了,我像以往那样,庄重地度过了九月三十日这一天,这是我登岛的纪念日。我来到这岛上已经两年了,可获救的希望仍像两年前那样渺茫。两年来,我的生活和心情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的愿望尧性情尧爱好都变了。以前,我一想到自己被困在这荒无人烟的岛上,像个囚犯似的,内心就非常痛苦。即使在心情最放松的时候,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我都会忍不住像孩子似的大哭起来。就连正在干活的时候,这种念头也会在脑海中浮现,这时我就会停下来,长吁短叹,一动都不想动。

现在,我开始用新的想法来鼓励自己。我有天阅读叶圣经》,看到了这段话:“我将永远不离开你,不抛弃你。”我马上觉得它就是针对我说的,在我孤独无助,感觉被世界抛弃时候,看到了这句话,我就安慰自己说:“只要上帝不抛弃我,哪怕整个世界都抛弃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表面上,我孤苦伶仃尧无依无靠,可实际上,我比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幸福。因为是上帝安排我到这个地方来的。事实上,我虽然不能说感谢上帝把我送到这里来,却衷心感激他用这些苦难磨砺我的意志,使我睁开眼睛,知道怎么生活,并为过去做错的事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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