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舒官回到家时,汪芷涵正将晚饭端上桌,顷刻间,这沉穆的公寓似乎又一次充满了生机,似乎,如此才终于有了家的味道。
汪芷涵神色如常的为他取下外套放好,再摆上碗碟,浅笑着唤他吃饭。
他应着声,盯着她来来回回的动作愣了会儿神。
大概为了讨她喜欢,小丫头便也随着她的脚步而进进出出,待到颤颤巍巍随她之后将一盘菜色捧到饭厅时,正好看见他顷刻就高兴得忘了形,随着她一个欢呼一个雀跃,手上的盘子眼看即将摔向地板,幸而她眼疾手快,转瞬就稳稳扶住了。
他便这样盯着她将碟子端上桌时眉眼里一闪而逝的喜悦,竟似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伸手又一次紧了紧西装裤袋里棱角分明的东西,转身踏上了旋转楼梯。
下楼时已经换做了一身休闲装扮,两人的目光就这么不约而同的撞上,汪芷涵率先撇开眸子,平息了一下呼吸之后又把路东盟的事儿和他说了,复又轻声开口道:
“我身上没手机,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
手机?有什么情景顷刻间自脑际划过,尚舒官轻咳了声,转身一句“等等。”
出了门才随即想起,她刚刚和他说的话,倒添了几分询问的语气,眼眸里的冰冷便瞬时又柔和了些,脚步毫不迟疑的往停车室而去。
回来时他的手上拎了一个纸袋,隐隐约约看出四四方方的样子,汪芷涵看他径直将东西放到沙发上,再走到餐桌前,挨着小丫头坐了下来。
回神方觉自己的目光竟一直循着他的步子,倒不知是为了他刚刚一句“等等”,还是别的什么。
或许只是他没就坐,这餐饭便还没到饭点吧,毕竟她今天辗转了一天,总也是饿了。
路东盟终于还是没回来,尚舒官只说不用等他,汪芷涵点点头,稍顷只听他问道:“雨昕今天,没去画画吧。”
他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汪芷涵抬眼看他一眼,轻“嗯”了一声,半晌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他凝着眸子,只说:“晚饭后咱们大概得出去一趟。”
汪芷涵心跳微变,为他那句“咱们”。
此时的尚舒官心里却已经暗暗开始了盘算,詹雨昕这一住去苏逸风家,路东盟不将苏家闹得人仰马翻才怪,又一想到这臭小子昨晚跟他提起让詹雨昕住过来自己不松口的事,这臭小子为此还跟他置气,明显还是小孩心性。
又想到苏逸风近段时间来的种种表现,只怕还真是对詹雨昕那丫头有了几分兴趣,苏逸风要真跟他较真起来,只怕不需要他做手脚路东盟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汪芷涵看他只握着筷子不吃饭,开口探问道:“今天东盟,好像有些怪怪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尚舒官咬咬牙根,那臭小子,怕是在中国待腻了!
旁边的小丫头接着含糊不清的问出声:“爸爸,一会儿出去是去找哥哥回家吗?”
尚舒官没答她,反而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饭粒,语气微愠:“说过多少次了,嘴里含着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小丫头却是丝毫不惧他,倒是对着尚舒官的侧脸做了一个鬼脸,转头又向旁边的汪芷涵吐吐舌头。
汪芷涵不觉也笑了,为他们父女间一直以来这么融洽的相处方式。
转念又想,尚舒官这么溺爱小艾可,只怕也有大半原因是因为那个叶蓝吧,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那么嫉妒一个女人!
席间小丫头履踩太岁的同他报告着她们这一天的行程,她去接她的欣喜,她们如何去菜市场云云。
她在一旁听着,偶尔瞥到那人,发现他虽然对小丫头的喋喋不休多番皱眉,却也是静静听着。
倒是汪芷涵踌躇再三,也没能将对那房间的疑虑问了出来,心里却想着,知他尚舒官如此,有些东西又还何须点明,有时候装的糊涂些,也或能好过些罢。
总也和他提了明早回去上班的事,只见尚舒官利眸一瞥,继而微微沉了声气说道:“先吃饭,菜凉了不好。”
汪芷涵晦涩的收回目光,轻微点了点头。
刚刚貌合神离的伸手夹了一筷青菜,只见眼前什么东西晃过,低头看时,碗里已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虾仁肉片。
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先听到他一贯醇厚清冷的声音说道:“你最近身体不好,得多补补,厨房的事不行的话就请个保姆过来,我这边会安排一下,尽量抽时间陪你去一趟医院。”
“不要!”
似乎还没经过大脑的过滤,话已经脱口而出,反映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激时,她抬眼,果然对上了他探究的眸子,当即微微红了脸,咬了咬唇角又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没事的。”
顿了顿抬眸又轻声补充道:“我,我是听东盟说家里来了个李姐?”
尚舒官顿了一下,轻微点点头:“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就不让她来了。”
“不会,你喜欢就好。”
尚舒官一口气哽在喉间,墨眸染上薄怒,什么叫做他喜欢就好?这女人,生来就是专门气他的!
尚舒官是在汪芷涵在厨房洗碗时接到的苏逸风的电话,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汪芷涵在厨房里也没能听得真切,却不知道两个男人谈论的话题恰是关于她的。
苏逸风:“我就不信,你老婆做饭当真那么好吃,詹雨昕这臭丫头,居然说我请来的五星级的厨子做的菜不如汪芷涵的,你信吗?”
尚舒官(微微一笑):“毋庸置疑!”
苏逸风(鄙视中):“我看你是中那女人的毒太深了,尚总,好心提醒一句,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可不是什么好事。”
尚舒官:“哦,是吗?可是,在我看来詹雨昕那丫头在你心里地位可见一般呐?或者东盟的存在事实上对你不造成任何威胁?”
苏逸风:“过河拆桥的事可不像你堂堂天宇集团的总裁干的事,别忘了,你尚总如今能抱得美人归,可还有我的一份功劳。”
尚舒官微微眯眸:“暗地里帮你安排那小丫头住进你家,够有诚意了吧?”
苏逸风:“行,算你狠!追女人这种事,我苏大少什么时候失败过!”
尚舒官:“那就祝你好运。”
苏逸风:“美人在怀,尚总,小心别吃噎着了!”
挂了电话,尚舒官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正在厨房收拾餐盘的那个瘦弱的背影,一边凝眉,听苏逸风这口气,似乎路东盟并没有闹到那边去,那这臭小子,大晚上的不回家,跑哪儿去了?
待到在厨房将一切都收拾妥当时,汪芷涵转身之前,忍不住又一次任目光拂过那套隐在橱柜深处的碗碟。
不觉又忆起那个圣诞夜一家三口手牵手走过繁华闹市的情景,这套碗碟便是那时候不经意看到的,当时她和小丫头第一眼就同时喜欢上了,她一时兴起,竟和着小丫头一起,缠得尚舒官有些哭笑不得,可看他嘴角隐隐的笑意,知道他心里也是欢喜的。
正当三人都沉浸在这幸福时光里时,雨昕学校的电话却正好响了,说是和同学玩得欢时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已经送去了医院,她当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拔腿就直往那家医院而去。
尚舒官拉住她时,她已经疾步跑出来那条繁华巷道,只是正值节日,街上行人虽不至于摩肩接踵,但开车似乎确实算不上多么优越的选择,所以她到底没能坐上他的车,只是倒也没想到他会回头将这碗碟买了回来。
一抹笑隐在唇角,夹了一丝苦意,想到今早方杰在车里同她说的话,心想尚舒官这人可不就是矫情吗?他只怕是想让她自己发现吧,毕竟每日的进出厨房的人是她,要发现并非难事,只不过是在这事过后没多久之后他们之间就闹翻罢了。
如今再看到这套碗碟,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情绪顷刻间便也不受控制的跟着来了,却又瞬时生出些物是人非之感,转念间又觉不妥,该是物是人也是的,只是这之间,有什么东西,却是当真变了。
不再贪看,转身出了厨房,却是看见正端坐在客厅布艺沙发上的尚舒官,走近了看,才发现尚舒官竟连鞋子都换好了,晚饭吃了后他一向鲜少出门,通常进了书房就是大半个深夜,而今如此,想来该是这大半年间,许多习惯均已变了。
便连那鸢尾,不说也是枯残得快了吗?这世间的一切物事,又有什么会是真真亘古不变的呢!
一丝苦笑,连带着尚舒官一句“这个给你。”
她抬头,一眼便看见了他手上四四方方的盒子,想来便是方才装在纸袋里的东西吧,侧眼,果然看见那纸袋正斜躺在沙发中央,明显已是空空如也。
所以,东西是送给她的吗?她看见盒子表面印着一款手机图案,俨然是和她原先的手机同一型号——超长待机,外带两块电池板。
一丝苦笑,她将盒子握在手里,送也好,还也罢,不过是界限更清晰些罢了。
遂坦然了,抬眼问道:“要出去了吗?”
尚舒官皱皱眉:“再等等。”
汪芷涵有些不解,等,等什么?
尚舒官的手机却在这时急速震动了起来,在玻璃桌面上连连嗡着声气,震得人心似乎也跟着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