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族里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我想和他说点什么,但话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被我生生忍住。
他见我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宗主,你有什么事要问吗?”
终于鼓起勇气便不再犹豫:“青老,为什么每次我派人进山来找寻你,他们回去的时候都说自己看见这普世山深处有一轮血色的太阳?”
呵呵,他淡淡笑了笑:“那是我在这三年里,将自己的道域散去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心死了呢,心死之人留着那战域又有什么用?”他的声音传了过来,显得无比虚弱。
“很多事情,只有心死才能记得,也只有心死,才能忘记。在越女死亡的那一瞬,我便知道是自己杀死了她。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内心,早就种下了一颗毁灭自己的种子,爆发出来,而越女已经离我而去。那种痛苦,只有死亡才能救赎。”
“于是我在独自待在普世山中的三年里,想了好多,也想过死亡。却到最后还是觉得不应该这么就死,如果死了能够得到救赎,那活着不是更有机会?”
“我觉得我要活着,看着你成长,直到有一天将祸乱诸天的独断武夫斩于刀下。”
见我陷入迷糊,他便踱步过来拉起我的手:“道道,我们回去吧。”
他的口吻一如父亲死亡之时他在一旁拽着我离开的语气。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以为自己不会流泪,可那一丝熟悉感靠进回忆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老旧岁月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在短暂的三年里,忽然老去。
他只是强忍着悲伤,终究还是说出这么句能让我感觉到熟稔和温暖的话语来。
自那以后,乾天陷阱逐渐变得平静。又过了好多年,我决定外出去看看天武大世界里的情况,便只身外出。却在归途中,看到将要被天武大世界附庸浮游大世界士兵杀害的你,忽然间觉得你眼中的绝望和当时离开父亲的我自己有些相似,于是出手将你救下。
师傅,如果你当日不将我从浮游大世界士兵的长戟下就出来,也许现在依旧活着的我,早就应该死在那诸天武神为巩固统治而滋生的杀伐之中。
无量稍微仰起头来看向远方,低沉道:“就在我刚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之时便看见和我一起进入万物之念形成的结界里的青年,左冲右突。我从外面看去,吃惊的发现在万物之念形成的世界里光洁无比,如同空无一物。”
“哧。”他挥舞着杀伐之气闪动的古朴巨剑,朝着远处轰杀而去。
“噗”的一声轻响,类似万物寂灭的声音,那把极为强大的古剑虚影竟然在瞬间便出现了碎裂。
我依旧站在你身边,以为你会出手援救便回过头去,却看见你脸上一闪而过的戾气。
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在看到那个青年施展古朴巨剑的一刻就变得冷漠。但我相信那一定有原因,我只能等,等你愿意对我说出来。
只见万物之念方域里的青年来回奔杀,数息之后便狼狈至极的吐出一口鲜血。他并没有因为古朴巨剑的消失而显得退缩。相反,却以更为极端的手段,将神力催动凝聚在左臂上,将手爆开。
他收集喷射而出的鲜血重凝成一把一模一样的古剑。在那古剑上忽然间衍生出的灵动之意,飞驰着仿若在刹那间就活了过来。
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出现在青年身上,他绷紧身子,如同出鞘的剑,在极短的温养,竟然就有剑鸣的声音从青年身上传了出来。
也许是方域里的万物之念感受到古剑上的霸道之力,在一瞬间就聚拢着压迫过来,而念境里的青年毕竟神力有限,被这轰杀之力逼迫得措手不及,只能孤身接下方域之力。
轰然一声巨响,巨剑瞬间被急速凝聚起来的万物之念撞击上,被砸出好远。
在青年接下了那道撞击之后,万念方域之力也被急速削弱。依稀能看出方域里流动着的的莹光被生生削弱了不少。
显然,这一番较量并没有结束,因为青年之前自残双臂形成的古剑并没有消散,却以极快的速度在方域里游动起来。众人只听见“哧哧哧”的破空声响,万念方域的局部竟然就被割离开来。
也许是这样的细小动作引起了方域之力的震怒,居然撇下方域内依旧接受着试炼的众人,朝着那把巨剑压迫而来交战之间传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刺啦”一声轻响,方域和青年凝聚成的巨剑同时破碎开来,而万念方域里的青年也被抛飞出来,口鼻充满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观战之人中很快就有人上前查看那个青年的伤势,我以为你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走过去将那青年体内凌乱的神力抚平。但见你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之后才有些不情愿的上前,将自身神力输入青年体内,见他气息变得平稳便朝着远方走去。
那一届的潜神之会是有史以来最为奇怪的一届。我虽然作为最先结束试炼的人,并没有得到嘉奖。而那个青年也没有获得潜神的称号。获得潜神之子称号的三个人,在那届潜神之会中表现不过差强人意,但心地还算宽仁。
我没有多想,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潜神之会后你和我说了一句话,你说:“量儿,这世界里,没有人能真正修炼普世之道,你、我,青老都不行。”
我当时只是安静听你这般说,并没问你为什么。
有些话只能说一点,剩余的需要留待岁月自行感悟。
潜神之会后以后,我修炼更加勤勉,在二十八年之后,进入由一念化万念的境界,而那被选出来的潜神三子,大都徘徊在道境里的道天之境,没有突破的迹象。
后来我知道当日和我一起进入万念方域的古怪青年叫道邪,是一个执着于武道的诸天之力修炼者。
我终于明白那时你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表情。你还是真的没有真正忘却自己父亲死亡的仇恨,不过在试着淡望,内心里却依旧讨厌着好勇斗狠的武道之修。
就在我感觉自己就要突破念境那些时日,乾天仙境里突然间出现一阵震动,那状况在乾天仙境里子从封印一来从来没有发生过。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我都心思去突破那念境,只是在不断巩固自己的道域。而就在此时,你忽然将宗门所有人召集起来,昭示众人,天武大世界已经通过浮游之力,知晓了了已经游离于玄黄大世界乾天仙境的位置。
你开始日以继夜的用神悟之石凝聚成一座宝塔,然后让宗门里所有人在上面留下一缕魂魄之力,接着又将它炼化成众生鼎,嘱咐我好生看守。我从没见过你那般严肃的表情。
后来你问我:“如果乾天仙境都崩溃了,我会怎么做?”
我安静思考了好久,知道瞒不了你便如实回答:“量儿会随着着乾天仙境,一起消亡。”
你听罢,见我心意已决,苦笑着道:“痴儿,如果真这样,师傅这些年放弃境界提升,全力凝成的众生鼎已经毫无意义。”说完便对着众生鼎一挥袖,众人就感觉到心神一痛,有灵魂被焚烧的感觉。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赶紧出话制止:“师傅,徒儿愿意一直守护着这个鼎。”
你像小孩子一样高兴的笑了起来:“量儿,这是你说的喔。”
我并没有想像到当时的一句承诺,后来会让我经历连自己也没有想过的一生。师傅,量儿现在之所以依旧依靠秘术活着,就是为了守护住这个众生之鼎。
天音部里阳光明媚,又是新一天的开始。这几日丝毫没有间断来到草庐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孩,见到躺在床上的余戈微微一动。以为他就要醒过来,便一脸欣喜的盯着床铺。
苦耐着等了一会,见余戈复又沉沉睡去,终于忍无可忍,对着躺在床上的小孩大喊了一声:“小戈。”
而在梦境里面的小孩,也在听到那众生鼎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如同雷光闪过。嗫嚅着凑近想看个仔细,他几乎就能看到大鼎里偶尔散出的氤氲气息,仿若真有生魂出入一般。
而就在他凑近那众生鼎凝神看去的刹那,恍惚间被人推了一把,便一下子醒转过来。
余戈睁开眼睛,没有看到梦境中被叫做无量的奇怪青年,也没有大鼎。面前只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虎儿正睁大了眼睛,终于忍无可忍似乎要扑上来推他。
余戈侧过头去看见自己身旁一动不动盯着他眼珠急转的两只小兽,微微安心。云豹白曦和敖士雕小貉因为他的醒转,神色兴奋。云豹小貉凌空跳来扑倒在他身上,极为依恋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阳光透过草庐虚掩的木门透了进来,照耀在两只小兽身上,余戈回眼看去居然感觉满眼金光熠熠。
他感觉有些怪异,以为是阳光的关系,便仔细打量两只小兽的毛发,却发现那小兽的毛发真实的比最初带回部里的时候要柔顺亮泽了许多,并不是因为那阳光的关系。
而旁边被孤立的小雕儿,这会见余戈醒过来,也是极为兴奋。嗖的一下从旁边的草垛上飞身而起,降落到余戈床头。只是嘴里依旧舍不得放掉那张它一直叼着的云天弓。
“是师傅将我们从觉冢救里出来的,对吧?”两只小兽竟然不约而同的动了动,似乎是在回答。
“他奶奶的,小戈你怎么不问问我?”被晾在一旁的虎儿已经憋了好久,终于在忍不住骂了出来,脸上布满了委屈神色。
余戈这才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那个一脸恼色的虎儿,微笑着问道:“我睡了多久?”
虎儿歪过头,慢慢扳动手指,过了一会,很肯定的伸出三个手指来。
脸上却强装出极为厌恶的深色,一副不想理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