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黎明还在那远处的地平线时，鹰已尽情地飞翔在这夜空中。像是知道放飞自己的主人的心意一般，游隼在苍空中自由展翅高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鹰用力拍打着翅膀打开了主人指明的天堂之路，少年君主从十五岁时就一天不落地告诉它的那条路，鹰坚决而果断地朝那里飞去，离开沉闷的宫殿，冲向苍空高处。世界此时一片漆黑宁静已分不清天地，只知道挂着月亮和星星的是天空，没有一丝灯火光像被乌云包围着一样暗黑一片的便该是地吧。鹰如离弓之箭冲破云层，飞出都城墙。虽身在宫外，但与被关在宫内的主人唯一有沟通交流的人就在那个地方。从远处就认出窗口透出的灯光，鹰毫不犹豫地收起翅膀直冲而下，熟练地下降后轻巧地落在窗沿边，收起翅膀等着窗门被推开。
―扑嗒嗒！
正准备合上书从座位上起来的时候，坐在房间里的尹庭希听到了熟悉的翅膀煽动声。一看到窗边印着的小影子，便扔下手中的书，大步跑向窗边推开窗门，小心地把眼中闪着黑色光芒的帅放进了房里。一如往常，尹庭希很快找到鹰爪内侧藏着的信筒。他打开筒盖，读着内容的眼中微显着激动。
「不教敌马度北宫。」
尹庭希一遍又一遍地认真读着世缘看似诗句，又如随笔的书字。世缘的字迹就像匆忙中在撕下的布上疾书一般有些草乱，其中蕴藏的感情却是锐利的。尹庭希手里紧握那一片小布条，油灯的照耀下，眼中翻滚着某种坚定毅然的光芒。从他的任地看，瀚的本宫是北朝向，北边的宫故指宫殿。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词，其中却隐藏着不允许敌人跨越宫廷的坚定意志。陷入沉思中的尹庭希不觉握紧拳，激动地颤抖起来。
“不远了，就要到时候了，那时……”
***
“那边是什么情况？”
世缘似看非看着奏折，向枪问道，声音中掺杂着不满意的情绪，看来是对近来要讨伐多翡国的计划不太满意。
多翡国位于瀚国的南海边的小国，全国面积比瀚国一般的郡县还要小，可谓一种都市国家。原本属于瀚国的领土，很久以前异族从海的那一边渡海而来，定居于此便成了国。国家面积虽小，但有可以称作瀚国脊椎骨的小山脉。从小山脉伸出的最后一个分支像屏风一样把后脊背包裹着，前方又有南海，可谓同时拥有自然的庇护和海上航路的南海要地。不仅如此，可采集玉石的矿山就有两座，不仅用于内需，而且出口于海另一边的玉就有70%在多翡国的矿山里采集到的。多翡虽小，但很富余，多产玉石故名多翡。
“那个国家更特别的是王位继承不以世袭制，而是兄弟间传位。高高在上的位子本就该如流水般由上向下传承，谁想却像盘中酒左右扩散，怎能不乱。历代发生的骨肉相争已达到了顶盛，成了顽疾。如果要征讨的话，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不知是不是对枪的说明不满意，世缘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多翡国至今不曾怠慢过贡品，归天的先王也曾约定将来要把女子嫁入我们王室，所以就算不费这个力气，以后多翡国分明也就在我们脚下。”
结束狩猎又回到平常对万事默无关心，毫无感觉的世缘，声音充满了倦态，就像“一定要这么做吗”一样厌烦，其实瀚国的历代君主不征服兴荣的多翡国就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多翡国与海军军力相比连守卫本土的军力都没有，是不能构成任何威胁的国家，而且也不曾怠慢朝贡的贡品，在瀚国的角度看，多翡国就如趴着的狮子俯瞰肥兔子，肚子还没有那么饿。
“那片地既小又微不足道，所以至今没对它做出什么行动。但是陛下，您不要忘了那片土地原本是我们瀚国的领土。太祖容忍异族定居在南边的土地上是因为他们先俯首称臣，遵守诸侯的礼节。可是南国的王室已经衰落，再也不能扮演好附属国的角色，理所应当重新回归我们瀚国的领土内。”
世缘不乐意地看着枪，枪感到王的眼神，再一次俯首叩头。世缘虽然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曾轻易显露自己的想法，但枪掌握着他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了，他不会不知道世缘的想法。
“苍天有眼，正值混乱之时，我们可以免去麻烦轻易得到多翡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枪有板有眼的说明让世缘哑口无言，一副陷入沉思的脸孔，稍后点了点头。
“嗯……议论国事的时候，王师的意见总是有用的。”
枪看着总是在最终时刻听从自己话的君主，露出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这样一再说服不怎么乐意的世缘是有原因的。讨伐多翡归属于本国后，玉石矿山也就由户曹管理，可使瀚国自由支配。他早就在户曹铺好了路，手中握有通过玉石所获得的巨大财富，将来也就完全掌握了这个国家的王室，所以一定要催促世缘征服那片土地。
“那么您打算如何用兵？”
“让陛下满意的人选做前锋和将军，让他们指挥打仗即可。多翡虽说是一国之地，但面积还比不过我国一个县，完全踏平征服它只要五天足以。”
“这样。”
世缘点点头，就在这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高兴地朝枪看去。
“那时在狩猎的时候啊，奉上梅花鹿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随意的一句话，让枪的眼中充满了锐气。
“您说的是兵曹正郎泰准吗？”
“啊，对对。”
世缘像是因为泰准捉来的梅花鹿脖子里流出的鲜血浅笑了下，而非是因为泰准本人。
“那天狩猎的最高奖赏不就是这次讨伐的先锋位子吗，现在看来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有了他那样勇猛的将士，区区一个多翡有什么可担心的？”
“陛下所言极是，就按您的意思办。”
枪满意的回答道，那天参加狩猎的大部分武将都是枪自己的人，世缘不会知道，泰准也是他的人。
***
与世缘议论完，按照枪的意思平定多翡国的命令公布后，军营开始忙碌起来。这次讨伐战的上将军泰准，也与王一起和麾下的将士们讨论平定多翡国的策略。
“您看，陛下。”
泰准把地图摊开在宴桌上。世缘边看着用纤细的墨线仔细描画出的江，山和土地，不知道是不是系着挽起戎服袖口的绸缎太勒胳膊，他好几次不耐烦地扯了扯。泰准手中的指挥棒每指着地图上重要的据点时，就拿走图上放着的一个用木头做的小马。
“多翡国虽是小国，但各兄弟所管辖的领土都不同。现在多翡国的兄弟有三人，自从作为国王的父亲归天后，相互间的争执非常激烈。老大掌管着国家的中心宫殿，其他两兄弟就在两边你争我夺。就近来的情况看，可以说是三只狼被困在一个小栅栏里相互撕扯也不过分，内讧很是严重。”
听着泰准说明的世缘“噗”地笑了。
“他们土地的大小还不及我们一个县大，三兄弟三等分的话，各自如何充当兵力？”
王的问话，让泰准低下头，把放在地图上的三个小旗各推到了不同的三个地方。
“多翡国由兄弟继承宝位，所以私征士兵不算反叛。现在由各自管辖地的良民充当兵力，不过征兵过盛，怨声载道。”
泰准拿起三个小旗中放在小山脉脚下的一个，“啪”地拍在桌上。
“这个地方是他们的弱点。这个地方属于多翡国兄弟中的老二，他守着从小山脉进入多翡国盆地的峡口。”
“兵书上说，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上将军何出此言？”
“那是因为老二被其他两兄弟强占了玉石矿山和要地的先机，而赶到了这个地方。他没能占领玉石矿山或是中央要地，所掌控的这个地方又与小山脉接壤，良民少，不易充兵力，攻打占领这个地方不是难事。”
世缘缓缓地点点头，没能找到合理的位子，稀里糊涂地被推到这个地方，很难想象手下会有强兵。
“那你打算怎么用兵？”
“多翡国的弱点是守卫本土的兵力，我认为先让骑兵队打先锋猛攻后，再用步兵支援骑兵的进攻方法比较可行。”
世缘猛然低头看了看海边附近插着的一面旗，那是多翡兄弟中老三管辖的地方，也是第二座玉石矿山的所在地。
“士兵中要有三成水军机动队。这次征讨的目的主要在于占领他们玉石矿山和海洋技术。”
泰准连连点着头后低下了头。
“臣遵旨！”
再次细细观察着地图的世缘，觉得有意思地微微笑了起来。
“这和打围狩猎没什么区别嘛。”
世缘的话一点也没意识到此战是要灭掉一个国家的大事，座中一片微妙的寂静。年轻的王喜欢狩猎，喜欢狩猎后观看热血四溅。座中沉默着的将士脑海里只有一种想法，或许王把这次征战当作了庞大刺激的狩猎场也不一定。
“攻城……”
这时世缘像想起了什么，用手敲击着老二守着的小山脉周边。
“怎么了，陛下？”
“它让我想起了那个人。”
“什么人？”
“尹庭希。”
意料之外的名字突然登场，让枪眉宇间闪过短暂的紧张。世缘不知是心里一角沉闷还是怎么样，用力扫了下额头。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攻城和守城的。”
不过世缘很快又厌烦地把旗子“啪”地推到了一边。尹庭希出身于代代名望高的武将家门，比世缘大五岁，任兵曹参议，也比泰准职位高很多。不过，入曹没有多长时间向喜欢鹰猎的世缘进言时，没想却被厌恶，降职到了都城外郭的城地。不过，就算没有被世缘降职赶走，每次都拒绝枪的招纳就已经得不到重用了。就算在朝廷，想也是不能守住那个参议的位子的。
“这次人事变动时，您是否有想法提名于他？”
当尹庭希进言要他放弃宫中生活唯一的乐趣——狩猎时，世缘在偏殿中勃然大怒。从那时起就下令把他赶到边防，至今已有五年都没有找他回大殿了。
“不，陛下，没有那个计划。”
枪的回答让世缘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枪低头叩首时，世缘转向泰准说道。
“我现在要去马帐，你也来吧。去挑挑那天奔踏在多翡国土地上的好马。”
“遵命，陛下。”
枪一直注视着并肩消失的世缘和泰准的背影，泰准已经很好地传达着世缘的一举一动。对枪来说，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像自己分身一样注视着王的能干的手下。枪看着渐行渐远的傀儡王的背影，嘴角挂起安逸的笑容。作为外戚掌握宫廷已有八年，现在距离完全掌握王室已经指日可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