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练兵场不远的一处大草原之上,绿草如茵,偶尔跃过几只白色的兔子。空气清新,不知比起中原好上了多少,然而此时我心中忐忑,石室里正沉着一张脸走在我的前面,他面上的疤痕因为这样的冷峻,多出了一丝丝的恐怖。
他突然停下,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我游移的双眸。“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恨意!饶是他尊称我一声夫人,可语气中的恨意毫不掩饰,展露无疑。
我当下一惊,将一直捏在手中的信递过去给他,“阿梅死前让我交给你的信。”
他先是一顿,伸出一直紧握成拳的手,在接触到那信件的时候伸展开来。
手中蓦地一空,他直接将信从我的手中抽离,带着些鲁莽。我清楚的看见,他眸中闪过一丝伤痛。对于阿梅,他定是十分喜爱的吧,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了很多,我还记得,当时在句骊河边看着阿梅的眼神含情脉脉,这辈子,他估计不会再有那样的眼神了吧……
“嘶……”那送到了他手中的信根本没有等到他的拆阅,便化作了几张碎片。
我一惊,推开他,匆匆将飘落在地上的碎片拾起,“你这是做什么?”
“人都死了,我还要这信何用!”
虽然愤懑,此时却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呵斥石室里,他眼睛望向了远方蔚蓝的天空。
“二十年前,我是铁乌部落首领铁木巴尔麾下的一员将领……”
当时,铁木巴尔急切地想要驱逐逃跑的耶律撒拉的,石室里上前劝阻,被铁木巴尔一刀砍在了脸上,当下倒地晕厥,正是这个契机,给了阿保机父亲生还的机会,而石室里则幸运的活了下来,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是被铁木巴尔带回了部落当中。
铁木巴尔将没有及时追赶到撒剌的的愤恨如数转嫁到了石室里的身上,每日受鞭刑一百,并用蜂蜜涂遍他的全身,引来蚂蚁蛇虫啃咬他的肌肤,他超过十次险些丧命,贴木巴尔又派人将他救醒,治伤,痊愈之后再次实施虐待。
就这样,在石室里受了七年的虐待之后,七岁的阿保机面上涂着颜料,带着由他自己组建起来的亲卫队,攻打到了铁乌部落的内部,砍下了铁木巴尔的首级,同他的伯父一起,为他的祖父报了仇。
阿保机斩杀了部落当中的所有人之后,准备一把火,烧了这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的部落,不想正巧在隐蔽的帐中发现了石室里。
石室里看不到阿保机的脸色,只记得,七岁的他,亲自为他解开了束缚在他身上的绳锁,又亲自端来了水,一点一点地将他身上残留着的,没有被虫子吃尽的蜂蜜擦去,“铁木巴尔给了你一巴掌,我给你一颗糖,你点头,日后效忠于我,我便救你!”
石室里早在阿保机为他擦拭满身的蜂蜜时,就在心里立誓要效忠这个男子,听到阿保机主动提了出来,自是喜不自胜,当下点头答应,并且跪下向阿保机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之后阿保机才又将他带回了帐中,让老神医阿亿替他诊治。
而那时,跟在老神医身边照顾石室里的,正是只有五岁的阿梅……
换做是平常女子,她定不敢接近石室里,可阿梅不同,她会吹树叶,每天守在边上为他换药之余,便会吹响手中的一片树叶,悠扬的音符简直要传遍整个草原。她会对他笑,嘲笑他脸上的疤痕像是蜈蚣,爬来爬去很可爱,嘲笑他身上虫蚁留下的坑像是蜂窝,可以酿蜜。
“我本以为,我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的,直到那天,在句骊河边,阿梅说渴望一男子待她如同珍宝,我才知道,自己这个大难不死的人,对她的感情并非父女之情。”
石室里苦涩的一笑,转身离去,路过的身边的时候,脚步微微停顿了下,“阿梅去中原,只是为了寻你,若说情报,也是寻你的情报。还有方才,若不是公子将对你的宠爱展露无疑,我一定在这个不见人影的地方,杀了你。”
我握着碎片的手一紧,原来方才阿保机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深吸了一口气,万千的抱歉到了嘴边,说出的只有:“我将信粘好再给你。”一滴眼泪已然划过面颊。
“不必,阿梅根本不会写字……”
说罢,石室里扬长而去,我一时之间竟觉得这个中年男子老去了不少。
风儿吹过,我渐渐将手心展开,发了黄的纸张上,果然,空无一字!
(嗯恩~这章沉澄写的痛苦,其实也觉得挺没必要写阿梅和石室里之间的事情的,但是转念一想,阿梅的信需要又给归宿,而前面写的阿梅离世,确实突然,不知道现在来揭晓这个答案好不好。谢谢大家阅读。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