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任何时候都热情和用心地度过了初夜,然后依靠在薛錀的怀里抚弄着伽倻琴。他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用下巴顶着她的头,亲吻着她,并小声呢喃道:
“嗯。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呢。”
“是……啊。”
语毕,他用手拨弄了一下眼前伽倻琴的第十二根琴弦。
“这个应该是叫铿吧?”
“是。”
“那这个叫锵?”
“是……”
佳朗点点头,眼里闪过众多往事。依靠着的怀抱太温暖,总是让她很想入睡。傍晚时分,她吐了拳头般大小的血块,整个人快要晕了过去。虽然呼吸急促,心口疼痛地快要昏厥,但她不愿就此错过。因为如果不趁现在,她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她想为他再演奏一次伽倻琴。也许,这是她做他的妻子能够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叮,叮铃铃。
我该如何表达。
埋藏心中的深深爱意……
与你一起的时间总是太短。
我心中的思念成了永恒。
就连今晚共同度过的漫长寒冬夜也太短暂
没能倾诉的话语,请寄于那明月之上吧。
总是围绕在你身边的我
像极了变幻莫测而又愚蠢的风。
我善良多情的爱人啊!
像你一样美丽的月光,
只要是黑夜,定会前来相会。
吹乱你美丽的秀发,
抚摸着你温柔的脸庞,
直至黎明破晓
短暂停留,然后随风飘逝……
咚!
某一瞬间,佳朗拨弄着琴弦的手停了下来。伽倻琴旋律消失的瞬间,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佳朗?”
抱着女子而坐,静静回味着伽倻琴旋律的男子,看到怀中倒下的女子后,低声地呼唤了几声。但女子嘴唇紧闭,没有任何回答。
摇曳的灯火将女子的睫毛映照得极长。薛錀悄悄地亲吻了她的睫毛,再次温柔地呼唤着她。
“已经睡了吗?才一会,你居然就睡着了。”
“……”
“佳朗?”
“……”
“醒醒,佳朗。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
“睁开眼睛,佳朗。快点睁开!”
男子摇晃着女子毫无反应的身体,声音有些焦急。眼里布满了水气,眼神涣散。
“佳朗!”
但周围只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耳边只有他呼叫她的回音。薛錀紧紧抱住佳朗纤细的身体,像个失声的人一样,又再次摇晃呼喊着佳朗的名字,试图将她叫醒。她刚才还喘着粗气向他告白,就连她的触摸也都还停留在他的手和嘴唇上。
“佳朗,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睁开眼睛!”
薛錀悲痛地摇晃着佳朗的身体。他哽咽的声音,就像是遇上风浪的小船一样,极度的不安和颤抖。他不能再放任让佳朗从他眼前离开。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他身边,他绝不能再放她离开。然而,他越是如此,房内就越感伤寂静。
“佳朗!”
男子双眼湿润,几滴眼泪接连跌落在女子的脸上。那一瞬间,女子似乎理解他迫切的心情一样,一滴眼泪从眼角顺着她苍白的脸滚落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男子凄切的呼唤,还是因为她丢下爱人离开的最后一丝意识,她留下了一滴眼泪。
男子仍不放弃,用力地摇晃着怀中女子的身体。
“佳朗,你快醒过来!”
“……”
他双眸一片黯淡,如同失去光亮的夜海一样。他紧紧抱着女子,似乎想要将其揉进他身体里一样。男子叫喊了一会后,开始悲痛地抽泣起来。
“呜呜!快睁开眼睛!佳朗!快睁开!”
“……”
“呜呜。又想逃跑吗?没门儿!谁允许了?谁允许你走了?快睁开眼睛!佳朗!我让你快睁开眼睛!”
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房间,但女子紧闭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
“呜呜呜呜!佳朗!”
男子眼睛通红,粗大的泪滴哗哗地滴落在女子苍白冰冷的脸上。整个房间只剩下男子大声痛哭的声音。女子苍白的脸也被男子的泪水完全打湿了。
“呜呜。佳朗!为什么你就这样走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替你做……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睁开眼睛迎接早晨,一起迎接夜晚的到来……这难道很奢侈吗?为什么别人可以有无数这样的日夜,而我们就连一天都不行?为什么!呜呜!”
他用脸来回揉搓着女人的额头、鼻梁、双颊、嘴唇,凄切地痛苦着。整个房间都被他的眼泪浸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男子停止了哭泣,双眼慢慢恢复平静,失去光彩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他温柔地抚摸着女子被打湿了的发丝,深情地亲吻着女子冰冷的嘴唇。
“佳朗,我不能让你独自离开。我要陪你一起去那又黑又冷的远方。”
“我的梅花,我的媳妇啊,在那边,请你不要再次放开我的手!”
说完之后,男子轻轻地将女子放下。
“呜呜。殿下!”
听到男子凄惨的哭喊后,房门外的炎颇和炎花,以及梅香醉月楼的家眷们都哭着涌了过来。他们一边大声痛哭,一边敲打着房门,让男子开门。但他却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呼哨一声。
男子从刻着凤凰图腾的刀鞘中抽出短刀,眼神锋利,比刀刃更胜一筹。
“我的眼睛居然没有认出你,真该瞎了!”
“啊!”
伴随着一声痛吟,男子带血的眼球从眼眶中滚落在地。男子无法顾及喷涌而出的血液和痛苦,迅速刺向了另一个眼睛。咚,又一颗眼球滚落在地。
“嗬,嗬!佳朗,你在哪里?是的,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还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再次离开我!绝不允许!绝不!如果不能在这辈子,那就下辈子;如果下辈子也不可以,那就下下辈子……我一定要遇见你。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只属于我的女人。你的身体,你的灵魂全都是我的!即使是你的一根发丝,也绝不可以让给别人。我也绝不会将你交给死神使者!”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男子的痛哭声还在回荡。
“啊!”
男子握着箭对准了自己的腹部。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将锋利的刀刃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扑通一声。
男子晕倒在女子的旁边。失去双眼的男子,用尽全力摸索着,试图想要握住女子的手。
“哈啊。佳朗,我现在来陪你了……不用再害怕了……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他勉强地说完那些话语,手还未碰到女子的手,便停止了移动。
“呜呜!殿下!”
听到房间内许久都没有动静,门外的家眷们便闯了进去。一看主人已经离去,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殿下!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呜呜!”
炎颇泪流满面,滴落的泪水打湿了地板。炎花小心翼翼地用白布包裹着地上的血珠子,嘤嘤哭泣地抚摸着主人惨不忍睹的脸庞。
“可怜的殿下!希望你们在那边可以白头偕老,重获永生!微臣们很快也会过去陪您的。”
炎花含泪将他们夫妻俩的手紧紧地叠在一起,满是皱纹的脸上早已被浸湿。
那夜,失去主人的月影楼里的梅花一声不响地脱落了枝头,天空也下起了雪花,染白了整个世界。
薛錀离开后,琴熙也对这个世界失去了迷恋。虽是夫妻,但他们只不过举行了仪式罢了。在他心中,自己或许就是一个敌人。但比起被爱,她更愿意选择爱人,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所以她一点都不怨恨他。但没有他的世界,实在是太寂寞了。蹉跎人生,真的太空虚了。
最后,琴熙在伽倻山脚下建了一座永远寺,远离俗世,皈依了佛门。
“我们似乎真的一开始就没有夫妻缘分。希望你极乐往生后,与那个女人能够幸福在一起。”
565年4月
石墓旁铺着绿油油的草地,一对金凤蝶和斑缘豆粉蝶甜蜜地相互嬉戏着。若是斑缘豆粉蝶藏在野花中,金凤蝶就会飞去追赶它;若是金凤蝶飞到远处的野花上,斑缘豆粉蝶便不停地找它。就像甜蜜的恋人的相互打闹一样。
一座雄伟壮观的石室墓前,来了一位访客。衣着华丽,容颜俊秀,一看就知其身份不凡。年轻男子双眼含泪,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石墓。
栽种于石墓旁的梨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它似乎有意想扰乱男子的心,哗哗地下起了花雨,随风飘落在石墓上。不知不觉中,绿油油的草地上,早已覆满了白色的梨花,像极了雪花。
男子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飘落的花瓣,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佳朗,原来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占有你。以为把你留在身边就是爱你。原来那只是我邪恶自私的心在作祟……至始至终,都是为了我自己。请你安然入睡吧。我的罪,请让我在下辈子偿还吧。”
【573年10月9日,在与高句丽的汉山州战役中,卢仙剑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