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下岗后没事干，就加入了拾荒大军的行列。这天老山正在湖边的垃圾桶里“淘金”，突然前面歪歪扭扭开过来一辆小车，开车的可能没摸过方向盘，车头径直冲着湖边的人群飞来。好在大伙发现早，都及时让开了，哪知这家伙存心要自杀似的，一个冲刺，小车一头栽到湖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
这会儿天气冷得很，湖面上都结了一层冰，谁敢下去救人啊？岸上的人都瞪着湖里冒出的水泡发愣。
老山见状，来不及多想，脱了外衣就往湖里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把车窗打破，把司机拉了上来。这时，警察和医生也赶来了，急忙把昏迷不醒的司机送上了车，忙乱过后，大伙才发现，救人的拾荒汉已经悄悄离开了。
老山可不敢这般模样回家去，老婆不把他劈了才怪哩。他找到一个垃圾堆，生起火，脱下衣服拧光，搂着火哆哆嗦嗦烤了半天。一路上，老山打了几百个喷嚏，回到家还停不了，用酒熬了两斤辣姜喝下去，这才没闹出啥毛病。
第二天一早，老山刚上街，就遇到几个拾荒帮的兄弟。看见老山，他们兴高采烈地围上来，嚷着要老山请客。老山摸不着头脑说：“我儿子都有了，请个屁客！”
一个叫老海的跟他熟，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满脸羡慕地说：“老山，看不出你小子真敢拼命！实话说，昨天那车掉下去时，我也在场，一犹豫，就让你小子抢先一步了！”
敢情是这个事啊！老山不乐意了，救个人都要我请客，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老海笑嘻嘻地把老山拉一边，悄悄问：“得了多少？”“啥多少？”“昨天你救那个人啊，给了你多少？”
“咳，”老山一跺脚，“给什么呀，没给！”
老海的脸一下长了：“那小子不是老板也是个局长，你要不是想到这点，你会拿这条命去冒险？你不想请客就算了，别跟我来这套！”
老山急了：“我根本就没想他是老板还是局长，也没想他能给我多少……”老海不屑地扭头走了：“你没想，哪你为啥救他？算了吧！”
老山张口结舌，话说到这份上，他知道不能再解释了，只好闭上嘴巴。后来这一天，帮里的兄弟见到老山，都不跟他打招呼了。
没想到，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老婆的耳朵里。晚上老山一进家门，老婆就扑上来，拉着他的手眼红红的直想哭：“你说你这个人哪，干嘛这么拼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娘俩靠谁去？”
老山摸着头，嘿嘿一笑。老婆抹了一下眼角，问他：“快说说，给了多少？”
一听老婆也提这个，老山一屁股坐了下来：“连你也不理解我！”“理解什么？”“没给呀，我没想到这个……”老山双手一摊。
“理解个屁！”老婆一指戳到他脑门，又气又急，“不给！不给你干嘛这么拼命？这年头，学雷锋也得讲经济效益，你不讲，那你救他干啥？”
老山张张嘴，最后长叹一声：“不为啥！”
老婆一听气坏了，把老山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山想，让兄弟们误会几天自己小气，在家挨老婆几天骂，糊里糊涂过去算了。
哪曾想，这事还没完。第二天报纸上就登出了老山救人的消息，那个开车跳湖的人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姓吴。报纸上的标题写道：吴老总醉酒驾车坠湖，拾荒汉冒死下湖救人。
这样一来，老山的英雄事迹暴光，怎么也捂不住了。这不，连丈母娘也知道了这件事，第一时间拿着报纸赶到老山家。丈母娘问他得了多少，老山面对丈母娘不好回答，考虑半天，红着脸说没有，妈，人家没有表示，我也不好问。
丈母娘的脸沉下来：“你发再大的财，我也不指望你的！”
老山慌了，结结巴巴说：“是给、给了？”
“多少啊？”“五、五百。”“五百？”“不，五……五万”
丈母娘满心欢喜，叮嘱老山：“这五万块你要存着，以后孩子上学还不知要多少呢！”
老山惟惟诺诺。等老人家一走，老婆一下抱住老山：“亲爱的，连我你也瞒着！”
“瞒个屁！”老山气呼呼地说，“我不说有五万，你妈能放过我吗？”
不知怎么的，老山救了吴老总得五万的事居然传了出去，这一下，亲戚们纷纷往老山家跑。祝贺一句，接着开口就借钱，这个两千，那个五百。老山两口子抹下脸，一口咬定钱存在银行，定期了，取不出来，是将来给孩子上大学用的，饿死也不能动。
亲戚们哪信这个，一个个阴着脸出来，都说老山两口子一有钱就六亲不认了。这还不算，有个好事的记者，闻知这个消息，居然在报上搞了个拾荒汉救老总的后续报道，说老山拿了五万块报酬，使得救人本身的意义大大变了味。老山一看报纸，脸都变了，五万块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下想赖也赖不掉了。
老山两头难做人，越想越气，这都是救人惹的祸啊！救个人本来也没啥，千不该万不该，那家伙开着车掉湖里，让事情一下变复杂了。更让他恼火的是，那个什么狗屁吴总，自打他从湖里把他捞上来后，就一直没见他吭过声。老山打脸充胖子，说他拿了五万吧，姓吴的居然也装愣作傻，好像他真给了救命恩人五万块似的，什么东西！
想到这，老山决定去找吴老总，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至少也要他站出来澄清事实。可他刚走到街上，就被一个乞丐缠住了，不给钱不让他走。老山想，说起来俺跟你还是同行呢，怎么管我要钱？后来一想，自己换了衣服，难怪人家会认错人。
想想，就掏出一元钱，一打量那乞丐，却不由得一怔，这乞丐白白胖胖，虽说头发乱点，衣服破点，但怎么看也不像个要饭的。他再细细一看，天啊，这不是他从湖里救上来的吴总吗？
一问，乞丐黯然失色：“那都是过去的宝贵，不提也罢！”
老山一拍大腿：“我说怎么不见你说句话呢！”
那吴总一听眼前这位就是救他的拾荒汉，遗憾地叹口气：“兄弟，你要是救早我一个星期，别说五万，五十万我也给你，可现在你得照顾我一顿饭钱先了……”
说起来，吴总两眼朦胧。他的公司早在一个月前就关门了，千把万块钱，二奶卷的卷，朋友骗的骗，就只剩下坐着的一辆车。那天，他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喝了个大醉，莫名其妙的把车开到了湖里，仅有的一辆车就这么沉在湖底，真正成了一个穷光蛋。厚着脸皮在朋友家吃了几天，被朋友赶了出来，肚子一饿，迫不得已做起了要饭的干活。哪想到，今天把手伸到恩人头上了。
老山眼睛一亮，立即找来报纸，打了个电话到社会新闻部。不一会，记者从天而降，吴总一看，吓得抱头就跑。
可第二天，报纸还是登出了拾荒汉救老总的老续报道之二。五万元报酬的谎言不攻自破，这一来，记者们对老山救人的行为更加感兴趣了，他们把老山围住，请他谈谈感想。
“当你发现吴总已经变成一个穷光蛋后，是不是感到十分失望？”
老山答道：“没有啊，我救人前没想过这些！”
“没想过？那你为啥这么拼命冒死跳下去呢？是什么动力使你毫不犹豫……”老记循循善诱。
老山咳了两下，本来想说句上得台面的漂亮话，谁知一开口，却说成这样：“吴总，他、他不是一条狗啊！是人，能不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