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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脚夫和三个女郎的故事(3)

说起来,这位宰相早就同我结下了仇。结仇的原因是这样的院我这个人喜欢玩弹弓。有一天,我正站在自己王宫的阳台上,见有一只鸟落在了那位宰相的阳台上,当时宰相也站在阳台上。我本想射那只鸟,不料射偏了,弹丸没射中鸟,却射瞎了宰相的眼睛。这大概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正如诗人所说院你得听天由命,甘心接受天命的裁定!

遇事勿喜亦勿悲袁因为凡事总会有变动。

又有诗人说:

我们照着我们命中注定的步子走,别人照着他们命中注定的步子行。

谁该死在一个什么地方,就不会在别的地方送命。

那个流浪汉接着说:我把那位宰相的眼睛弄瞎了,他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当时我父亲还是城邦的国王。可这样一来,我们之间就结下了仇。因此,当我被捆绑着站在他面前时,他就下令砍我的脑袋。我就问他道院野我又没犯什么罪,凭什么杀我?”

他指了指那只瞎眼说院野还有比这更大的罪过吗?”

我争辩道院“我那是失手误伤的呀!冶他冷笑道院野如果你那是失手误伤的话,我这回可是要有意干的了!”

说完,他又吩咐手下道院野把他押过来!”

我被推到他面前。他就伸出手指捅瞎了我的左眼。从此,我就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只有一只眼了。随后,他又把我捆着,丢进一只箱子里,吩咐刀斧手说院“把他扛到城外,抽出你的刀,把他宰了去喂野兽!”

刀斧手奉命把我扛出了城,再把我从箱子里提出来。我的手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刀斧手想蒙上我的双眼一刀砍了我。我哭了起来,吟了这样几句诗:

我曾把你们当盾牌将敌人抵御,不料你们竟变成了敌人的箭矢。

每逢灾难使我的右手麻痹,我曾希望能把你们当左手使。

唉,何必责备别人忘恩负义!

何不让敌人用箭把我射死!

可你们若是不能让我免上敌人的当,难道就不能保持中立,不言不语!

我还吟了这样几句诗:

有些弟兄,我曾以为他们是盾,他们是,但却属于敌人。

我曾以为他们是百发百中的箭,——他们是袁但却射向我的心。

他们说院我们的心干干净净,说得对,没有对我的忠诚;他们说院我们巳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说得对,却是让我不幸。

那个刀斧手原先本是我父王手下的行刑官,我曾对他有过恩德。他听了我吟诵的诗后,就对我说院野殿下!我是个听人家差遣的奴仆,我又能怎么办呢?”

随后,他又对我说道院野殿下!你还是逃命去吧!可别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免得不仅你来送死,连我也得跟你一同完蛋。正如诗人所说院若是怕受欺凌,何不逃生,而让人去地空?

因为你可在别处落脚,却不会捡到第二条命。

我奇怪院天地如此广阔,人何苦在一处忍辱负重?

一个人该在什么地方死,就不会在别的地方送命。

雄狮纵使目空一切,威震八方,遇到危险也会逃走,避一避风。

我听那刀斧手这么说,不禁俯身吻他的手,表示感谢。当我相信真的得救了,就逃之夭夭了。虽然瞎了一只眼,可那比起捡一条命,对我来说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我走了一路,逃到了我叔父的城邦。进宫之后,我把父王的遭遇以及我自己怎么被弄瞎了一只眼的经过全都告诉了我叔父。他听后不禁伤心地痛哭流涕,对我说院野你这真是对我雪上加霜,让我愁上添愁啊!你堂弟巳经失踪好几天了。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告知我他的下落。”

说罢,他又伤心地哭了起来,直哭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对我说院野孩子!你堂弟的事巳经让我愁死了,你和你父亲遭遇的事更让我愁上加愁,倍加伤心。不过,孩子!丢了一只眼睛总比送一条命强。”

这时,我再也不能把堂弟的事瞒着他了,因为他是他生身的父亲呀!于是我就把堂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他。叔父听了我告诉他的有关他儿子的消息之后,非常高兴,就对我说:“快领我去看看那块坟地!”

我就对他说院野叔叔!凭真主起誓,我也不认得是在哪块地方了。因为在那之后,我曾去找过好多次,都没认出它在什么地方。”

此后,我同叔父一道又去了坟地。我左看右看,仔细寻找,终于认出了那座坟墓。我和叔父都喜不自禁。我们走过去,刨开泥土,揭开盖板,走了下去。我同叔父顺着阶梯走了五十磴。当我们走到阶梯最后一磴时,只见一团烟雾扑面而来,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叔父不由得说了句壮胆的话院“除了托靠伟大、崇高的真主,谁都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然后,我们又摸索着往前进。突然眼前一亮,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大厅,里面满是面粉、粮食和各种食物等。大厅中间有一张挂着帐子的床。我叔父掀起帐子往床上一看,发现他的儿子和他带来的那个女郎拥抱在一起,像被丢进了火坑里似的都变成了漆黑的焦炭。我叔父一见这副情景,不禁朝他儿子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院野混账东西!这仅是现世的报应,还有来世更厉害的惩罚在等着呢!”

那些女郎、哈里发、贾法尔和所有在座的人听那流浪汉继续讲道:

我叔父说罢,就用鞋底抽打着他那躺在那儿像漆黑的焦炭一样的儿子。对他的这一举动我感到莫名其妙。堂弟和那位女郎都烧成了漆黑的焦炭,这也让我感到惨不忍睹、倍加伤怀。我对叔叔说院野叔叔!看在真主的分上,你不要太想不开。堂弟遭遇的事,他和这位姑娘又是如何被烧成焦炭似的,这一切早巳让我忧心忡忡,百思不得其解。他都这样了,还不够惨的吗?你何必还要用鞋底子抽他?”

叔叔说院“侄儿!我的这个儿子从小就异常地爱恋他的妹妹。我当时就一直阻止他,不许他对妹妹过分缠绵。心想院‘他俩还小,不懂事。’可等他们大起来,两人就做出了丑事。我听说了这种丑闻,并不相信。但我还是把儿子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我对他说:‘你可千万当心,不能去干这种空前绝后的丑事,否则,我们就会在君主帝王间,至死都遭人耻笑而遗臭万年。你可万万不能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否则,我会恼恨你,把你杀了!’此后,我把他们兄妹俩相互隔离开来,不许往来。可是那个坏丫头也非常爱恋她这个哥哥。两个人真是鬼迷心窍,走火人魔。那个浑小子看我不许他同他妹妹来往,就暗自在地下搞了这么一个地方,又把吃的东西偷运进来。这些你也都看见了。他们又趁我出去打猎的机会,偷跑出来,躲到了这里。可是天理难容,真主降下天火把他们焚烧了,来世更重的惩罚还有他们受的呢!”

叔叔说罢,就哭了起来,我也陪着他哭。他又对我说院“你现在就代替他做我的儿子吧!”

一时间,我想起了人世沧桑真是变化无常院想起了那个宰相如何杀死了我的父亲,篡夺了他的王位,又弄瞎了我的眼睛;想起了我堂弟稀奇古怪的遭遇,我不禁又哭了起来。

此后,我们从坟中爬上来,盖好盖板,培好土,照原样修复了那座坟墓,然后回到宫中。

可是我们在宫里刚一坐下,就听到宫外战鼓咚咚、军号响彻云天,刀枪铿锵作响,人喊马嘶,一片嘈杂;只见烟尘滚滚,铺天盖地而来,惊得我们目瞪口呆,不知出了什么事。国王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家就告诉他院野杀了你王兄篡夺了他王位的那个宰相,又集结起兵马不宣而战地来攻打这座城邦了。这里的军民抵挡不住他们,就都归顺他了。”

我心想院“我若是落到他手里,他一定会杀了我。”想到这里,不禁忧心忡忡。

我想到了父亲和叔叔的种种遭遇,不知如何是好:我若是抛头露面,城里人和我父王手下的官兵都会认出我而可能将我杀掉去邀功请赏。

我觉得只有乔装打扮才有可能死里逃生。于是我刮了胡子,换了衣服,潜逃出城,直奔这座城市而来,企望有人能引我去见信士的长官一哈里发,以便让我能对他陈述我的遭遇。于是今天晚上我就来到了这座城市。

我正站在那里惶惑,不知该到哪儿去,不料却碰见这位流浪汉也站在那儿。我向他打过招呼,就对他说院野我是个外乡人!”

他说院野我也是个外乡人。”

我们正说着话,不料又见到我们这第三个伙伴来到我们跟前,向我们问过好之后,说院野我是个外乡人。”

我们告诉他说院“我们俩也是外乡人。”

于是我们三人结伴而行。直走到天黑下来,命运便把我们引到了你们这里。

以上就是我剃掉胡子和瞎了一只眼的前因后果。

那位当家的女郎听过之后,对他说院野你摩挲摩挲自己的脑袋,走你的吧!”

这位流浪汉听了这话却对她说院“不行!我得听听别人是怎么回事才走。”

在座的人听了第一个流浪汉的经历都惊叹不巳。哈里发对贾法尔说院野凭真主起誓,我还从未听说过像这个流浪汉这样的遭遇。”

接着,第二个流浪汉走向前去,跪下磕了个头,说:小姐!我也并非生下来就是一只眼。我的遭遇也够稀奇古怪,让人刻骨铭心、引以为戒的了。

我原本出身王室,是太子,从小就习经诵典,叶古兰经》的七种读法我都会读;我博览群书,学贯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文百科,无所不读;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致使我在当时出类拔萃,被认为是盖世奇才而闻名遐迩,享誉四方。

印度国王闻知我的学问之后,便遣使者携带重礼前来拜见我父王,求他允许我能前去印度讲学。我父亲欣然应允之后,还为我备下六艘大船,满载着随行的人马和礼品,前往印度。

我们飘洋过海走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离船登陆。我们把随船带来的马匹、骆驼牵上岸,把礼品分别让十匹骆驼驮着,我和随从们则骑马而行。

我们才走了不大一会儿工夫,只见尘烟陡起,遮天蔽日,卷地而来。过了一会儿,烟尘散处,只见六十个如狼似虎的骑士迎面扑来,仔细一看,竟是一伙拦路打劫的贝杜因人。他们见我们人少,却带着十匹骆驼驮着献给印度国王的贵重礼品,于是端着矛枪逼近我们。我们打着手势告诉他们:“我们是前去拜会伟大的印度国王的使者。你们不要伤害我们!”

他们却说院“我们不在他的领土上,不受他管。”

随后,他们杀死了我的一些仆从,余下的仆从则逃之夭夭。我当时负了重伤,趁着那些贝杜因人忙于争抢我们所带的钱财、礼品之机落荒而逃。

我本来贵为太子,如今沦为贱民,竟不知投奔何处。我走啊,走啊,走到了一座山头,躲进了一个山洞,呆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出了山洞,我又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我总算到了一座很热闹的城市。当时寒冬巳过,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真是百花吐蕊,百鸟啼鸣,小河流水潺潺,令人赏心悦目,美不胜收。正如诗人所说院好一座安居乐业的城市!

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好像是座五光十色的乐园,让居民们不由得暗自称奇。

我当时早巳风尘仆仆,走得筋疲力尽,显得面黄肌瘦,满脸愁容。正在我狼狈不堪、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到了这座城市,我自然是喜出望外。

我向路旁一家裁缝店的老板打招呼,那老板就对我笑脸相迎,并问起我何以会背井离乡来到此地。我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至尾都告诉了他。他听了之后不禁为我担起忧来,说道院野小伙子!你这些事可不能再对外人讲了。我是担心这座城邦的国王会加害于你。因为这位国王是你叔父的头号敌人,他们之间原有仇隙。”

随后,他又给我端来了饮食,并陪我吃喝。那天夜里,我们畅谈了一宿。他在自己的店铺里为我腾出一间厢房,又给我抱来了被褥、铺盖。我就在他那里住了三天。此后他问我院野你难道就不会一门能挣钱谋生的手艺吗?”

我告诉他院“我是一个读书人,能写会算。”

他说院野你的这种手艺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可吃不开,因为在我们这座城邦里没有人认学问、知识,人们只认得钱。”

我无可奈何地说院“凭真主起誓,我除了刚才对你说过的那些雕虫小技之外,别的什么就一窍不通了。”

那裁缝师傅就说院“那你勒紧裤带,带着斧子、绳子到野外去打柴谋生好了,直到真主为你消灾解难的那一天为止。不过你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就会引来杀身大祸。”

他给我买了一把斧子、一根绳子,又带我去见一些樵夫,托付他们好好照顾我。我就同那些樵夫一道砍柴去了。

我每天砍好柴,捆好,顶在头上,拿到集市去卖,可以卖得半个第纳尔。其中部分钱,我得用来吃饭,余下的则攒起来。我就这样过了一年光景。

到了第二年,有一天,我又照例到野外去打柴。我深人进去,发现有一片丛林,柴火很多。我进了林子,发现有一棵很大的枯树根,我就沿着树根刨土。不料斧头竟碰上了一个铜环。我把土清了一下,看见那铜环是钉在一个木头盖上,我掀开盖板,看到下面有一个阶梯。我沿着阶梯走到头,就看见有一道门。我走进门后,就看见了一幢盖得很精致的宫室,里面坐着一位灿烂若明珠般的靓丽姑娘,让谁见了都会忘却一切烦恼和不快。

我望着那位姑娘,不禁赞美起造物主竟会创造出这样闭月羞花的美色。那姑娘见到我也不禁惊奇地问:“你是人还是鬼?”

我告诉她院野我是人。”

她又问院野是谁带你到这里来的?我在这里整整呆了二十五年,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影。”我听她说话,觉得那声音特别甜美、悦耳动听。我对她说院“小姐!是真主把我引到你的住处来的。但愿他会为我排忧解愁。”

接着,我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她叙述了一遍。她对我的境遇深表同情,不禁难过得哭起来,又说院野我也要对你说说我的经历。你要知道,我是印度边疆乌木岛国王的女儿。父王本来巳经把我许配给了我的堂兄。可是就在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一个名叫杰尔杰里斯·伊本·赖吉穆斯·伊本·伊卜里斯的妖魔把我劫走了。他带着我飞到了这个地方,又搬来了我所需要的一切吃喝穿戴的东西。每隔十天他来一次,在这里住一夜。他还同我约定,不管白天黑夜,凡是我有什么事要找他,只要用手摸一下写在这圆顶屋上的这副对联,手一抬起来,就会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从他上次来这里到今天巳有四天了,还有六天他就会再来。你是否能在我这里住五天,然后在他来的前一天再离开?”

我说院野行啊!”

她见我答应她的要求之后很高兴,就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领着我穿过一道拱门,走进一间典雅别致的浴室。我一看是浴室,就脱光了衣服,她也脱去了衣服,走了进来,坐在一床垫子上,并拉我同她坐在一起。她又去端来了麝香酒,让我喝,还端出了一些吃的。我们边吃边喝边聊。随后,她对我说院“你睡一觉,歇一会儿吧!我看你累了。”

我就睡了过去。啊,小姐!在这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我都忘记了。我只是感谢了她。醒来时,我发现她在为我按摩腿,我就为她祝福。我们又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她就对我说院野凭真主起誓,我独自一个人在这地下呆了二十五年,孤孤单单的也没有一个人同我聊天,真是憋闷死了。真要感谢真主把你派来了。”

随之她又吟道:若是早知你们大驾光临,我们会一路撒满心血或瞳仁,把我们的面颊铺在路面上,让你们在我们的眼睑上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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