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尹一是抱着云初晓过来的。
他是尹昊天一手培植的暗势力中的一员,赐国姓,名一代表他在暗势力中的俯瞰众人的地位,作为尹昊天的暗卫,主要负责尹昊天的安全,一直随侍鞍前马后,他自然是知道云初晓的。
当尹一听到尹昊天的命令时,还觉得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想法,毕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直接叫些老资历的嬷嬷就可以了,而在他站到云初晓床头后,他才知道他伟大英明的主子是多么的有前瞻性。
那个孩子缩得不能再缩地蜷在床的一角,其余空的地方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这是他开始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变成了——这个地方充满小巧却又很具攻击性的武器。
其实,他只是靠近说了一句:“晓姬,王爷请你到大厅。”
噩梦开始了,床上那一件件物事开始有方向性有目的性地飞了过来,当即吓了他一跳。幸好他名一不是白叫的,旋身利落地,刚站稳,眼前又一件“暗器”兜面袭来,侧脸,看清那是一只女子素常用于盛放胭脂的瓷盏,擦着自己鼻尖而过。
好险,真的好险!这些瓷小玩意砸在身上对于身经百炼的尹一来说不痛不痒,可眼前这个就不同了,一旦中的,那红艳浓香的胭脂洒在脸上,那就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太阴险了!尹一心中暗骂一句,每一件物品都相当精准地飞过来,若不是他的功夫过硬,分分钟会给倒大霉。
晓姬的脾气他昨天是由头见证到尾的,感情这女孩子的起床气可不是一般大,罪魁祸首是王爷,他却受着池鱼之殃。
“晓姬,王爷请你到大厅!”他提高了音量复述一遍,要算账你也到大厅再算啊,当然,这句他没敢说出来。
五件凶器在云初晓的连弹投掷下,袭向尹一上中下左右五大方位,前后几乎没有时间差,如同器械在口令下同时发射,逼得尹一躲无可躲,一字跳凌空跃起,躲过下路的茶托,左手将中路瓷杯拍下,双肩抱紧擦过左右的茶碗花瓶,考虑到向上挥动会产生对跳跃的反冲阻力,提起右手生生冲面门飞来的物事。
嘭!当他听到右手碰上“暗器”发出的碎裂之音还伴随着一阵古怪搅动声,心中猛地一惊跳,还没给他吸收理解这个讯号的时间,棕褐色的液体夹杂着血多深咖色的细长影子浇了他一头一脸。
妈的,他只顾着劈开瓷杯(因为尹一劈叉跳起的缘故,中路瓷杯如若中招会伤害到某脆弱部位)根本没看到上路袭来的是装满茶水的茶壶!
在他发呆的时候,身上又挨了砸,脸色一黑再黑,黑得犹如锅底,他发誓,要是云初晓敢再飞一件东西过来,就不要怪他破了不打女人的规矩!虽然还是个小孩。
可偏生云初晓就是这个节骨眼上停了下来——因为她床上占去大半的小物件已经用尽了。
尹一深呼吸,努力平息火气,“晓姬,王爷请你到大厅了!”第三遍了!
床上的人依旧呼吸浅浅,似乎从不曾醒过(其实她是真的没醒过)。
“得罪了!”尹一不耐烦却又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走进,看在兀自沉睡在梦中的人嘴角抽搐,回头一看,还是那片狼藉:不是幻觉?不是幻觉?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孩在梦中下意识扔能对靠近的人攻击,而且其准无比?
他双手难以置信地抓了抓头发,撸下一把茶叶渣的同时,拧干滴滴嗒嗒的头发,棕褐色的茶水甩在衣服上,洇出一个个黑色的水痕,冰凉的触碰在心中泛起无力感——居然是真的,他尹一,真他妈的败在了一个小不点身上,还是一个睡着了的小不点。
认命地叹了口气,尹一拎起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的外衣,将人打包带走。
在尹昊天的耐心告罄之前,他终于抱着云初晓出现在他面前。三人无不惊愕地看着上半身湿透的尹一,久久回不过神。
“王爷,晓姬带到。”尹一黑着脸,出声提醒。
“哈哈哈……”尹昊天突然爆发出直撼屋顶的大笑,全然没有形象地笑瘫在椅子上,“哈哈哈……”
“一,这是、碧螺春的味道吗?”连不苟言笑的百里无容都忍俊不禁,勉勉强强掰直了上翘的唇角。
尹昊辙感触很深地摸着下巴,直白的眼神一次两次扫描着尹一的出水芙蓉造型,“啧啧,下手要多狠才会有这么俊朗的效果呢?”
笑声要作为愉快的声音,是有条件的,譬如,在不妨碍他人入眠的情况下。
而现在,尹昊天的狂笑对云初晓在说简直是魔音贯耳,抱着的枕头对准噪音来源就是一记铁球砸,很不耐烦地吼道:“尹昊天你烦不烦啊,还说一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你一个都快赶上九千只了,让不让人睡了?欠教训!”说完,也不管自己还躺在尹一臂弯,翻身留给尹昊天一个背影,原来裹在身上的外衣撩起,包住脑袋,眼不见心不烦。
其余三人立刻眼神兴味地投向尹昊天,连尹一都不可避免,带上几分幸灾乐祸。
“小鸡小鸡,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看这大好的天光,你怎么可以睡懒觉呢!”尹昊天接住枕头,抱在怀里,笑眯眯地凑了上去。
“滚!”若不是他昨晚闹到这么晚,她怎么可能这么困!云初晓已经倦得连骂他都没精力了。
“小鸡小鸡,现在睡那么多晚上就睡不着了,没有规律的作息会让你长不高的!”尹昊天自认没什么优点,唯一的长处就是有足够的耐性,当然,是对他感兴趣的人或事情来说的。
“滚!”
“小鸡小鸡,太阳都该晒屁股啦,你……”
“去死!”
云初晓蜷缩成团,估计是捂住了耳朵。尹一连忙拢了拢手,将乱动的她抱稳。
尹昊天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微微的不快钻进心里,使得那与他嘻哈的脸同在的笑容敛了敛,从尹一手中接过云初晓,抱到自己膝上,顺手拎起小茶几上的一碟梨花脆,坚持不懈地唠叨道:“小鸡啊小鸡,再睡得话,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奇迹般地,卷成坨的衣服开了个小缝,露出一只银色的眼睛,下一秒,云初晓翻身落地,外衣整整齐齐地套在身上,手中捧着梨花脆,不声不响地坐到一边吃着点心。变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啊,看得厅中四人一阵无语。
“小鸡小鸡,我们待会出去玩吧!”尹昊天瞅准她脸色有所缓和,继续游说。
“你几岁了?”云初晓嘴角抽了抽,翻了个白眼。
“哎呀,我这不是陪你……”
“云初晓。”向来寡言的百里无容叫了云初晓一声,引得众人惊异。
“嗯。”她应得漫不经心,很多人和物对她来说不过是云烟过眼,能让她注目并不多,她常常觉得自己是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这个世界没有她归属的地方,这种认知让她迷茫。
“你在凤栖山以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吗?”
“嗯。”
“你没想过要恢复记忆吗?”
云初晓的手擎在了半空中,焦距落在漠漠远方,又转到了百里无容身上。
三人同样是穿白衣,百里无容却将白色穿出一种清冷戒备的变化,三千青丝一丝不苟地用银丝云霄冠束起,不华贵却大方得体,眉弯幽深,琼鼻高挺,双瞳犹如碧海中的黑珍珠,嵌在略显瘦削的面庞越发显得深沉,宛如一把藏在剑匣中的三尺青锋,不锋芒毕露却又令人不敢小觑。
“嘭!——”
无意识中,云初晓竟将手中的磁碟捏碎了,梨花脆洒了她一身却浑然不觉。可从她平静如水的脸色上,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已然波动如斯。
“如果恢复记忆,我可以回到过去吗?”
“如果恢复记忆,他们会回到我身边吗?”
“失去了记忆,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月亮依旧在黎明到来的时候离开,世界并没有因为记忆的消失而变化,为什么要恢复?”
“可有可无东西,对于我,对于云初晓,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傲然起身,云初晓不慌不忙地扫去撒在身上的梨花脆的碎屑,深深看了百里无容一眼,里面包含各种搅和成股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在等一个人带我离开,你们要保护谁、伤害谁,通通,与我无关。”
百里无容眼中的那抹震惊再也压抑不住了,在她离开之后,久久仍不能回神。
虽然质疑云初晓入府动机的不是尹昊辙,他脸上亦难掩有抹被拆穿的尴尬,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最终打破了沉默:“真是心思细腻的孩子啊,呵呵……”干笑几声又转向尹昊天求救,“是吧,四哥!”却发现尹昊天似乎比百里更加沉浸在思绪中。
——“……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月亮依旧在黎明到来的时候离开,世界并没有因为记忆的消失而变化……”
陌莲,无论我再怎么追寻你的脚步,你依旧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可这个世界,还是一天天的过着,只有我,还在原地等你,等一个永远离开了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