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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老者】

刘晦仲把那少妇的手脚捆得更加严严实实。

木兰看出了忽必烈爱惜人才之心,于是相邀道:“晦仲,现在你已经回不了将军府了,不出三日,这个人醒了之后,戎将军也必会千里追杀你,以报被你毁去爱妾容貌之仇。你不如从此就跟着我们吧。”

忽必烈心思一动,在木兰耳边道:“跟着我们?你前面说的是‘我们’?难道你决定从此以后就跟着我了吗?”

木兰只当他是胡闹,因此并不答话,只是检视着晦仲身上的伤,见虽然被鞭子抽打得很重,却也都是皮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晦仲站起身来,双手置于胸前,道:“承蒙公子和夫人不弃,今日救我一命,此生必报。”

忽必烈和木兰都笑了起来,忽必烈竟对这孩子极有眼缘,或许,是他几次三番将木兰称为自己的妻子的缘故。而木兰,却觉得晦仲这个小朋友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话的口气和他的年纪极为不相符。

只是,当时的三人都未曾料到,这一句“此生必报”绝非一时的童言无忌,在日后漫长的半个世纪了,刘晦仲忠心辅佐忽必烈,助他成就一番伟业,成为夺权、称霸的肱骨之臣,而刘晦仲这个名字,也成为历史上一个响亮的名字。

就这样,忽必烈带着木兰和这个半路救下的稚子一起上路,忽必烈和木兰同骑一马后,正好将另一匹马给了晦仲那孩子骑。

眼下,涿州是再也不能进了,但即使快马加鞭,距离紫荆关,仍有十余天的路程。忽必烈看着昏昏沉沉的木兰,探了探她的额头,经过刚才一事,她受了惊吓,发烧更严重了。再回头一看那个孩子,虽然强打精神,但耐不住身上被鞭子抽打的伤势,坐在马背上也是摇摇欲坠。

三人只能用最慢的速度前行,忽必烈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深秋了,如果不在日落之前找到居所安下来,那这病的病、伤得伤的两人,只怕他们也撑不过几日。

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忽必烈只顾照看怀里的木兰,却听见晦仲兴奋地指着前方喊道:“公子,前面似乎有人烟!”

忽必烈抬头看去,前面似乎又是个破落的村子,这一路走来,到处是因为战乱,整个村子的人口都集体逃难而留下的断壁残垣。

忽必烈找了一户保存尚完好的农家,在村子里寻了些枯草铺在地上,又将包裹里衣物叠放在枯草上,小心翼翼地将木兰从怀里放下,安排晦仲在房间的另一角歇下,自己则去找村中的水井。

回到农家,见木兰已睡去,晦仲在等忽必烈归来。

忽必烈将水囊递给刘晦仲,又在包裹里拿出干粮给他,晦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忽必烈顾不上饮食,他的心思全部惦记着木兰,见她睡着,便问晦仲道:“她刚刚醒过吗?”

晦仲拼命将嘴里的食物往下咽,说道:“夫人迷迷糊糊地好像说冷,我就把我身下垫着的衣服给她盖上了。”

忽必烈点点头,担忧地看着木兰。

晦仲人小鬼大,顽皮地说:“夫人和夫人感情真好,我的父亲和母亲在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恩爱的。”

忽必烈脸上一热,心里想着,如果日后……他和木兰回到草原成亲之后,也能生一个像晦仲一样的孩子,有多好,他会手把手教他骑马射猎,这是每个蒙古男子年少时都要学的。

最好,这个孩子还要像木兰一样,有一双会发光的深邃眼睛……

可是,他又收回了心思,眼下她高烧不退,每天又必须在马背上颠簸,在涿州和紫荆关之间再无城镇,只有荒野小路走,眼下,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最坏的打算,就是让晦仲看着她,明日自己只身去一次涿州,买些外伤药和风寒药回来,今夜就只能在这里将就一宿了。

晦仲吃饱了肚子,翻个身睡着了。忽必烈把自己当做靠垫,让木兰枕着安睡,奔波了数日,正当他有些困意之时,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顿时清醒了过来,在地上随意捡了一个小石子,食指和拇指一弯,弹向刘晦仲身上,晦仲不愧是出身世家的孩子,立刻惊醒起身,虽然表情害怕,却一丁点声音也不发出。他看向忽必烈,只见忽必烈食指放在唇间,对他示意不要说话,又指了指门外。只听他们留宿的农户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先是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爹爹,你一直教我们为医之道,当悬壶济世,刚才你见了那个被绑起来画花脸的阿姨,为什么让我们别管,还说要快跑呀?”

晦仲和忽必烈不知道来者是何人,闻言都是一惊。

接着又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弟弟,你还小,你不知道,爹爹虽然是江湖上的一代名医,但是我们清流山庄向来是只救好人,不救坏人的。好人都是被坏人害了才受伤,我们多救一个坏人,就会害了很多好人。”

料想这位女子的弟弟年纪应该不大,姐姐尽量挑了简单的话来教他行医处事的规矩。

“可是姐姐,爹爹怎么知道那个阿姨是坏人?”

一个年迈的声音开口说道:“青柏,你还小,你先睡吧,等你长大了开始学医了,爹爹再告诉你!”

又过了一会儿,忽必烈和晦仲一动不敢动,只见外间忽然亮了起来,应该是点了火折子就着枯枝起了个小火堆,男童不再说话,发出了均匀的打呼声。

老者压低声音问道:“青鸳,前面你告诉你弟弟,那个女子不是好人,你是不是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

少女道:“怎么可能忘记这祸国殃民的低贱之人!”

老者道:“刚才我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势,除了后脑被重击导致昏迷,就是脸被画花,除此之外,她身旁几步有一块将军兵符,是涿州郡守戎越擎将军的,看来,她又去祸害别人了。”

忽必烈意识到,这父女三人是和自己同一立场的,于是也不愿再听人墙角,大大方方地携着刘晦仲走到外间。

父女两人见屋内还有人,也是一惊,却见两人样貌堂堂正正,举止风度翩翩,不像是歹人,忽必烈和晦仲对老者行了一礼,权当拜见。

被称作青鸳的姑娘连忙起身对着忽必烈还了一礼。

老者客气道:“我父子三人江湖游历,见天色已晚,离城镇尚远,便寻了此处安歇一宿,不知叨扰了二位,失礼了。”

忽必烈正要开口,却听刘晦仲向前一步,快人快语道:“老先生,你们今天看见的被绑住手脚、画花了脸的少妇,那是我干的!她的脸上,是不是有用刀剑刺的“仲”字?那正是我的名字!”

老者妇女俩惊奇地打量着刘晦仲,晦仲便将今日告诉忽必烈他们的事情再一一对老者说道,最后,愤愤地说道:“这个姨太太害得戎将军府家无宁日,我弄花她的脸,就是希望将军不再专宠她,和夫人能重修旧好!”

老者捋一捋花白的胡子,和女儿相视一笑,说道:“她也有今日啊!”

说着,他添了些枯草进火堆,将火烧的旺一些,四人围坐火堆旁,老者缓缓说起往事。

原来,这位老者与这少妇颇有渊源。

这位少妇名为谢丽君,倒也有些来头,是南境大理国镇国将军谢兴之女。原先,作为重臣之后,她已被列入大理国皇后的待选名单,哪知道大理神宗皇帝段智详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并不属意于她。她生得貌美,又从小被锦衣玉食地骄纵着,性格跋扈得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于是,便发誓道:此生一定要做皇后!

晦仲不屑地说道:“哼!人家不要她便是不要了!哪有如此厚脸皮之人!怎么从大理又到中原来了!”

老者微微一笑,又道:“她的能耐可大着的,且听我慢慢说来。”

这谢丽君的名字,原本就蕴含着她父亲谢兴的一番筹谋,伴君之侧的美丽女子,这难道不就是皇后么。大理皇帝世代礼佛,宽待臣民,一向威望极高,谢兴一直有篡位之心,年迈之后见毫无指望,倒也安分守己了起来,大理皇帝念在他早年颇有军功也就不追究他了。可他又动了别的心思,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当上皇后,有朝一日生下皇子,岂不是从此大理皇室血脉也有了他谢家的一部分?

谢家父女因此在大理生了不少事端,最终神宗皇帝忍无可忍,下令软禁了谢兴,将此女驱逐出大理。因此,她才来到了中原。

老者说道:“数十年前,我便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西夏尚未亡国,我的至交好友恰巧是西夏国谏议大夫,邀我前去小住片刻,当时我便听闻有个大理女子混进了后宫,要用美色勾引西夏皇帝,西夏皇帝当时已丧大半国土,哪有心思在后宫勾留,只知道她在西夏也没干什么好事。后来西夏国被蒙古大军所灭,也不知道她何去何从了。”

晦仲又道:“哪里知道,她又辗转到金国了,哼!真是不知羞耻!”

忽必烈不解道:“这么看来,她一心要做皇后,勾搭的也都是英雄人物。即使她容貌生得美,但怎么就总能如愿得手,让这些英雄豪杰听她摆布呢?”

老者答道:“这便是我说她真正有能耐的地方了,阁下可曾听说过大理的花门?”

见忽必烈和刘晦仲均摇头,老者又道:“这也难怪,你们不是学医之人。大理花门,以天下奇花入药,是赫赫有名的药宗,世世代代只收女弟子,掌门人也是女子担当。谢丽君少时曾受教于花门的掌门人手下,别的倒没有学成,勾引男子、迷惑其心志的媚药一门,她确是天下一流的手段了。”

忽必烈道:“原来如此。老先生早就认识此人,所以今日并不施以援手。”

老者道:“我倒是不怕她,我长女青鸳今年才十六岁,幼子更是不足八岁,我害怕她随身带有害人的药物,于是只能带了孩子远离那里,不知不觉竟到了这个村子。”

忽必烈又行了一礼道:“老先生既然是医生,今日相逢也属机缘巧合,能否替我医治病患。”

老者看了一眼晦仲道:“这好孩子身上的鞭伤,你不说我也会替他医治,还好是入秋了,要是在暑天,耽搁这么久,怕是要化脓了。”

晦仲抢着说:“不只是我,还有这位少爷的夫人!求老先生先给她治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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