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山门没有什么门,而是高耸的群山,由于地势高险、陡峭,山上雾大、露重,终年都如同在云彩之上,这里空气稀薄,灵气纯厚,行走在其上,如同置身于画卷中,让人不敢呼吸,似乎呼吸重了都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之所。
正殿,离佳带着淡淡的笑,虞古好奇的看着殿上的人,一进门就喋喋不休的教训杜能的人,想必就是他的师父,无眉道长,其它人都面无表情,印象比较模糊,他们在浅浅的议论着。
主位斜斜的坐着一位中年人,气质颇为不凡,他的两鬓长长的留着一缕银色的发丝,其余的黑发高高的竖起一个髻,头顶用一个通体釉白色的骨簪固定,他低垂的眼,手里的一把扇子与他身上华丽的黑色道袍极不协调。
虞古从进入这个殿堂就一直看着这个人,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悠哉性子,让人无法忽视。
他手指关节恰到好处的握在扇子的竹节上,缓慢的摇着,只是在杜能拜问他时,他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任何人,介绍离佳时他都不曾抬眼看一眼。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抬眼看着虞古,那一眼犀利而锐利,虞古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他本能的想退后一步,却一侧目看到杜能被他的师父教训,颗颗暴栗砸的他连连回退,虞古忘了那人眼中的感觉,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个死小子,到处野,居然孩子都生了。”杜能的师父是个老头,道号无眉,但是他却有眉毛,两翼长眉飞展,这是世人常说的长寿眉,他满脸的胡子,看不见嘴巴,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他的胡子眉毛跟着乱颤。
虞古皱着眉想,他吃饭时是不是还要有一只手专门撩起胡子才行。这样想着他很想看看这个老头怎么吃饭喝水,他在那里教训了好久了,连珠炮式的话一直没停过,唾沫星子喷的胡子都打缕,旁边的水都放凉了,他怎么就是不渴水。
“不是,师父,这不是我的孩子。”杜能像是憋着尿一样很憋屈,他被师父这样敲脑袋,在离佳面前很没脸呀。
“别人的孩子你都养,真是个便宜的爹。”又是一脚结实的踹了过来。
“也不是,离佳是他姨母,她是个好姑娘。”杜能抱着屁股哼哼。
“说的也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哪有傻子,这孩子根骨还不错,收到俗家弟子先修行看看。你这熊孩子就知道惹麻烦,到处鬼混,见过祖师,快去看看你师母吧,她最近叨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说着,他的手端起旁边的杯子。
虞古眼巴巴的看着,想知道他怎么喝水,半个身子僵硬的拧着,目不转静的盯着。
“别急,师父,你的那本宝典给徒儿看看呗。”杜能小声的凑到师父旁边说,他的师父喜欢喝酒,一喝就几十天不醒人事,他要趁早把双修功法拿来温习一下。
很急,虞古心想,就差一步,快喝呀。
“奶奶的,死小子,不好好修行,居然偷看我的宝典,不学好,满脑子豆腐和水,一晃悠就成了渣子了。”无眉真人赶忙用教训徒弟的咆哮掩饰自己的羞恼,放下瓷杯就要打人。
“师父,师母不是这么说的,应该是满脑子面和水,一晃悠就成了浆糊了。”杜能马上纠正。满殿哄笑,连正殿上的祖师也淡淡一乐。
“龟儿子的,快滚,快滚,看着你就烦。”他虚空就是一脚,将杜能踢了出去。
杜能早有防备,趁势跳起,稳稳的落地,他一礼,拜过祖师,拜过师父,向离佳、虞古招了招手,引她们过来。
虞古遗憾的看着无眉,为没能看到他喝水而有些不甘,就在他拜别杜能祖师时,那双犀利的眼又和他相撞,他看到祖师握着扇子的手微微一动,坐在虞古左肩的无眉道长,姿势别扭的举起身边的杯子,吹起胡子,趁势一饮而尽。
虞古看着这样的情景,噗哧一笑,他向着祖师一拜,又向无眉道长作了一揖,和离佳一起出了大殿。
“我看见了。”虞古笑着说。
“什么?”离佳淡淡的问,她得了一些见面礼,挑了几件给了虞古,剩下的都给了杜能。
“杜能的祖师帮我让那个无眉道长喝水了,我原以为他会用手撩起胡子,原来他是用吹的。”虞古高兴的说。
“你是说,你在殿上想的事,他那个祖师能知道。”离佳一惊,莫不是她想的事也被揣测到了。
“我想是的,他就这样一弹。”虞古比划着,认识杜能以后,虞古被引导的活泼了许多。
原来的我少言寡语,可能也是他不爱说话的原因之一,离佳想。“哦,以后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要想自己害怕的事,这些都会成为你的弱点。”
“那我想什么?”虞古好奇的问。
“想让自己快乐的事,让自己坚强的事。”
“知道了。”虞古似懂非懂,他转而问杜能:“你的祖师如何称呼。”
“他俗家名字没人知晓,只知道他姓徐,在朝堂担任过从事。所以同辈人都叫祖师徐从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夔山门主修《周易参同契》,据说是祖师从他师傅云牙子那里传承的,祖师潜心修道之后,道号全法真人。你呢,可以叫他祖祖师。”
“《周易参同契》是什么?”
“这是云牙子仙人的所著的一部修道练丹的圣典,参同三,讲的是三种玄学经典。以后你会知道的。”
“云牙子?”虞古对这个听起来不似名字的名字有些好奇,于是歪着头问:“他还活着吗?”
“据说已经成仙了。”杜能想了想,还是说到。
转眼他们来到媚阳峰,杜能的师母道号岳阳道长,这片山头就一栋石头建筑,取了二人道号中的一字确定山头名称,岳阳师母貌美如花,与无眉道长在一起,一个爷儿一个孙女儿似的。岳阳的厨艺一绝,菜肴做的美味、简洁,与她粗枝大叶、唠唠叨叨的性格迥然不同。
“能小子,你这道侣找的真是好,想当年我也是个标志的美人,现在一大把年纪了。”
“我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有您这样貌美如花的师娘照顾,现在又得了这样完美的道侣,招惹妒忌,积攒仇恨,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贫嘴。”岳阳道长笑嘻嘻的对离佳说,“能小子是个不错的,这么老大了,还是个童子。”
“师娘,这段可以略过。”杜能嘴巴叼着的肉吃到一半,硬生生的囫囵吞下,他急忙打岔。
离佳一改僵冷的面容,笑的像朵娇艳的花。
虞古在一旁专注的品尝美食,四处张望。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充满了好奇。
“害羞了,这绝对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说明他对感情不将究,留着童子身就等着真伴侣呢。离佳,你长的真好看,你不知道现在的士族多乱,以无耻做风雅,以随便做潇洒,以女人做礼物,这样心无旁骛的好男儿哪里去找,能得一人心,足以。”岳阳道长说着将一本小册子塞到离佳怀里,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弄的离佳脸红耳赤。
虞古吃饱喝足,一双眼睛在屋子里四处量,这岳阳和无眉的居所极其简单,两个旧蒲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中一个男子,白衣独立,一张欲要回头的侧影,似乎在笑。虞古被这个侧影吸引,她想看的清晰些,于是迈前几步,却发觉画像成了背影,面容变得模糊。
“这是谁?”虞古揉了揉眼睛轻声问。
岳阳回过头来看她,一脸的惊奇,她试探的问。“你能看懂这幅画?”
“我看到一个男人,似乎在笑,离近了又早不到踪影了?画中是谁?”
“画中有人吗?你还是第一个看见画中有人的。想必是个有慧眼的。”岳阳点点头,她继续说:“这画比我们的岁数还要大,它一直被挂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哪位仙人留下的。没有人看的懂,因此就没人擅自想要移动过。想必它也是在等人来认识它吧。”
虞古退后几步继续看画中人,见他又侧过身来,一袭白衣无尘,恁得自在洒脱,她竟看了。
杜能讲了不少有趣的经历,隐去了祝由族一事,把岳阳、离佳逗是眉开眼笑。临走时,岳阳还给不少法器做见面礼,离佳淡淡的笑着收下,虞古静静的看着杜能在他师娘面前耍宝,她的师娘是个跳脱性子,一派的喜乐。
这样的场景,离佳和虞古都不曾奢望过,然而今天就在眼前,如果能这样一直欢笑也委实不错。
虞古得了杜能师母喜欢,收到门下学艺,她开窍晚,炉顶一直未开设成功,就一直帮忙烧火做饭,岳阳道长酷爱厨艺,她的原材料稀奇古怪,都是些珍奇的品种,翻明鸡还差点成了饭桌上的美味,虞古见识浅,根本不知道手下打理得是些什么,倒是落的个平常心态。
杜能和离佳住在内门弟子的雅居中,虞古成了杜能的师妹,这一点让杜能足足郁闷好久,缠着离佳为他平复内心的不畅快。
“通则达,达则顺”的道理被他拿来用在了双修之上,他师父的那本宝典,被师母作为见面礼之一给了离佳之后,杜能欣喜若狂的每晚都缠着离佳研习修炼。
翻明鸡喜欢飞出去玩,虞古平日里无事可做,就在密林深山闲晃,打一些猎物回来给师父做菜。
她五六岁的大小背着个比自己身材还高的竹篓,手中拿着一条鞭子,在草丛中抽打,这是为了打草惊蛇。这里的蛇也带着仙气,近几日,翻明鸡足长了一倍大小,岳阳师父的好酒好肉,一点也没有少给它预备。
虞古手搭莲蓬,看了看天上飞得不亦乐乎的翻明鸡,他打了个口哨叫它下来。
翻明鸡向下俯冲,然而在落至半空时,被一只蓝色箭穿破了翅膀,翻明失去平衡,直直的坠落。
虞古见状看准了方向,奔跑过去,到达目的地时,看到翻明被一个人捡了起来。
“它是我的。”虞古冲着面前的人喊。
那人一身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个通体绿莹莹的翡翠玉佩,宽大的袍袖拖垂至地面,地面有枯枝败叶,然而他的身上却一沉不染,他的头顶竖起一个髻,插着一根同样的翡翠簪子,让他的唇异常的红润。这是一位极有仙气的男人。
他听到来人,抬眸定睛看向虞古。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亮而清澈,如最宝贵的白玉和黑玉融合在一起,然而这般黑白清晰的眼眸中却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的眼神在虞古的脸上停留,专注的看着只到他腰际的虞古。
灰扑扑的衣服裹着虞古瘦小的身子,一张清秀的脸上带着戒备。唇抿紧,手指紧握,一柄石剑已然握在了手中,此时的虞古并不友好。
“哦?这箭是我的,是我射中的。”他的声音带着清贵的磁性。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地上还在挣扎着扑扇一只翅膀的翻明鸡。只这般一点,翻明就落了他的手中,翻明可怜巴巴的看着虞古,在等他救命。
虞古看着白衣男子的手,并没有发现类似弓箭的武器,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隔空取物的。他思考着,若是动起手来,自己有多少胜算,估量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能硬碰硬。于是他也学着来人指着头还在左右转动的翻明说:“它叫翻明,是我的同伴,你不能伤害它,你如果饿了,我可以给你弄些吃的,但是你不能吃它,请把它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