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燕定开往古城易水的豪华长途大巴上空调开着，暖乎乎的让乘客们昏昏欲睡。车载液晶电视开的声音很小，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清穿剧。大辫子，花盆底儿，张口奴才闭口奴婢，也不知道如此奴颜婢膝毫无尊严的朝代，为何如此受人追捧？莫非真就如鲁迅先生说的，国人骨子里就有奴性，能平平安安的当好奴才，便是太平盛世？
柳若轩皱了皱眉头，干脆闭上了眼睛。
离着过年还有二十来天，车次又多，加之末班，大巴车上其实乘客不多，稀稀拉拉，每人独占一个座位尚有空余。
神秘人的照片此刻就静静的躺在柳若轩深绿色迷彩服口袋内。离开鬼宗时，他除了随身物品，几乎什么都没带，只有那张照片，鬼使神差般被他揣在了怀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随着距离易水越来越近，柳若轩居然有些紧张。少小离家老大回，近乡情愈怯！
要不要通知一下蒋淑霞呢？
这个问题从他尚在鬼宗时便已经开始考虑，直到马上就要回到阔别五年的家乡，仍旧拿不定主意。不是他不想蒋淑霞，实在是不知道电话接通之后，应该如何面对。
手机已经被他捏出了汗，想了又想，他终于解锁，划出拨号键盘，输入蒋淑霞的号码，拇指悬在绿色拨号键上，只要按下，很快就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他再次迟疑了。
“罢了，权当给老妈一个惊喜吧！”
柳若轩用一个不算太蹩脚的借口安慰自己。
“从后边进怎么也不如从前边进舒服，倒弄半天，费劲不说，有的时候还免不了蹭上一块儿……”
“你这是还不习惯，习惯之后就好了……”
前边座位上一直在睡觉的两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暧昧的话题传到柳若轩的耳朵，让他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毛。
“可是我太笨啊，老也学不好，幸好我老公体贴，换成别人，早就数落死我了。”
“向东确实不错，又有钱，又长的帅，难得对你上心，不像我……你以为倒车倒的好是我聪明？那不是没办法嘛，女强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啊！”
后边进……倒车？柳若轩噗嗤一声没憋住，险些笑出声，心说现在这女孩子，不就是倒车嘛，至于说的这么引人遐思？猛一听，还真以为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呢！
既然此后进与彼后进南辕北辙，柳若轩顿时兴致大减，尤其是听着前边二女普通话中夹杂着易水本地口音的对话，更是有些腻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前边的声音仍旧源源不断的传进他的耳朵，从倒车说到衣服，又从衣服说到鞋子，再从鞋子说到皮包首饰，全部都是女人家的话题，搅的他头大不已。
要不要提醒她俩声音小点呢？
柳若轩尚在犹豫，一个名字突然跳进他的耳朵，让他马上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
“……其实建飞对你也挺好，前几天不是还送了你一把素金折扇吗，上边还有和珅的亲笔签名，我听向东说了，和珅签名真假不敢说，不过那扇子绝对是乾隆朝的东西，就算上边和珅的字迹是假的，也是了不得的宝贝……”
柳若轩上高中时有个同学叫张建飞，老爹是易水的大土豪，听说酷爱收藏。莫非这个女孩子嘴里的“建飞”便是那个张建飞？
乾隆朝的素金折扇？柳若轩撇了撇嘴。
“你叹啥气啊……？”柳若轩突然发现，假如只说易水本地口音的话，其实两个女孩子的声音有点熟悉。可惜上车时没注意，他有些遗憾，不禁愈加留意起来。
“……该不会你还想着那个柳若轩吧？”
“徐萌！”一个名字电光火石间跳入柳若轩的脑海，他突然间想起前边这两个女孩子是谁了。
高中时，徐萌一直暗恋柳若轩，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柳若轩只对王思雨情有独钟，对别的女孩儿根本就不感兴趣。现在想起来，徐萌的面目已经模糊，残存在记忆中的，不过是她一笑起来露出的那对小虎牙罢了。
徐萌在的话，另外那个女孩子一定就是尚文眉。那时候两人都是各班级的学习委员，又同住东关，除了上课的时间，简直形影不离，十分要好。
五年了，要是一直上学，大学都已经毕业了。故人重逢，柳若轩不禁有些感慨。
“谁想他了？狂妄自大，骄傲固执，高中那会儿年轻不懂事，现在咱们大学毕业都快一年了，什么样的男人值得托付，我心里还没数吗？”
徐萌的声音中少了些清纯，多了份世故。
“既然知道，那就少叹气！张建飞从高中就追求你，直到现在都不离不弃，这对于他们这样的富家子弟来说，其实挺难得……”
“所以，”徐萌打断了尚文眉，悄声说道：“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真的？”尚文眉提高了声音。
“嘘！”徐萌恢复正常的音量，微微叹气：“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就这样吧！进门就当少奶奶，女人这一辈子，还图什么呢？”
“你呀！”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传染，尚文眉也叹了口气：“我就不明白，柳若轩有什么好？论家世，建飞家财万贯，柳若轩呢，不过是个医生的儿子罢了。论学历，建飞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柳若轩呢，高中没毕业就卷入了谋杀案，虽然最终证明刘洋不是他杀的，到底还是被学校开除，连高中都没毕业。论长相……”她突然住口。
“怎么不说了？”徐萌追问。
“好吧，我承认柳若轩长的也挺帅，可是帅有个屁用，这社会，没钱没实力，屁都不是！”
话题说到这里，柳若轩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假如成熟的代价，便是让圆滑世故取代青涩纯真，那么他真的希望所有的人们永远都不要长大。
刹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车窗外灯火通明，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易水，终于到了。
乘客们纷纷下车，乱了阵子，直到徐萌跟尚文眉也下了大巴，柳若轩才站起身。不知为何，潜意识里，他有点不希望朋友们知道自己归来的消息。
车站有两个大门，徐萌跟尚文眉选择了正门，柳若轩自然选侧门。谢绝了好几辆热情的出租车，他并不急着回家，只想走一走。
相比较起那些发达的城市，易水古城的夜晚来的更早一些，八点刚过，汽车站外的大街便已经空旷了下来。站在门口远远眺望，路灯一盏盏延伸开去，让沐浴在灯光下的小城街道看起来雾气蒙蒙。
安步当车，柳若轩原本激动的心情突然变的十分平静。
“救命啊，呜……救……”突然传来的求救声吓了柳若轩一跳，抬眼一看，原来不知何时，他居然已经走到了“夜色撩人”酒吧，酒吧门口，就在当年刘洋被杀的地方，五六个醉熏熏的汉子围着两个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徐萌跟尚文眉。
“小妹妹，劲儿还挺大！”
“不光劲儿大，嗓门也挺高！”
“奶子大，屁股也大，摸着真爽！”
徐萌跟尚文眉各被一名汉子从后边反抱，嘴被捂着，眼睛溜圆，面色惊恐，不停挣扎，却躲不开四五双在她们身上胡乱摸索的大手。酒吧门口站着不少人看热闹，男女都有，不但没人上前帮忙，连个打电话报警的都没有。
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柳若轩苦笑一声，暗自腹诽：“你说你俩的男人都那么牛，大晚上的，让你们坐大巴也就算了，怎么也不来接你们呢？”
将迷彩帽的帽檐儿往下拉了拉，他快步上前，提高声音喝道：“住手！”
“哪儿来的傻大兵？别管闲事儿，该干啥干啥去！”一名汉子撸起袖口的地方刺着纹身，回头恶狠狠的冲柳若轩说道。
突然出现的救星让徐萌跟尚文眉有些惊喜，挣扎的愈发用力。
“小兄弟，快救救……”尚文眉不知怎么抽出了一只手，掰开按在嘴上的手大声疾呼，话未说完，就被刺纹身的汉子回手一个耳光，将她后边的话抽了回去：“再他娘的啰嗦，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奸了你？”
尚文眉吓坏了，瑟瑟发抖，不敢再叫，只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柳若轩。
刺纹身的汉子也回过了身，他五大三粗，比柳若轩要高一个脑袋，抱着膀子，居高临下，挑衅的望着柳若轩。
“****，连祥哥的事儿都敢管，活腻了吧？”
“没准儿是个硬茬子呢，没看人家一身迷彩吗？”
“狗屁，当兵的老娘见多了，打炮倒是挺猛，真有事儿，怂着呢！”
旁观者小声的议论着，不帮忙不说，还对柳若轩冷言挖苦。
柳若轩不动声色，感觉有道阴冷的视线，抬眼扫去，发现酒吧旁边胡同有人隐藏在黑暗当中，心中一动，这些人不会是张建飞的对头吧？难怪人们都不帮忙，估计是两边都惹不起。
要不要掺和进去呢？他有些迟疑。
徐萌泫然欲泣的丹凤眼让他下定了决心——麻烦就麻烦吧，张建飞那人还算不错，举手之劳的事儿，日后相见，也省的内疚。至于那尚文眉？算了，好歹同学一场，她不仁，老子不能不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