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里立刻喧闹了起来,察格看见人掉进了塘里,而自己又是不会游泳的,忙的大声叫喊着救人、救人,瑞亲王府的下人们听见声音赶来,看见塘里扑腾的水花儿,立刻一个两个地跳下去救人。待琬玥被救上来,后园里已围了一圈下人,寅祯那里似乎也被惊动了,敏杭提着衣服前摆三两步跑来,寅祯和鄂亲王跟在身后。
敏杭推开围在琬玥面前的人,从下人手中接过她,揽在自己怀里,见她浑身湿透,人又不醒,不禁吓出一身冷汗,颤着声音唤她的名讳,可叫了许久琬玥也没什么反应,敏杭心急如焚,抓着她大力摇晃起来。
寅祯在旁看了实觉不可,扭头对身后的司马蓉吩咐赶紧请大夫,又到敏杭身旁来要他抱琬玥进房。敏杭听了,把身轻如叶的琬玥打横抱起,送去了就近的房间。刚放上床,琬玥似乎就缓过来了一口气,敏杭一喜,抓着她的手问:“你醒了?!还有没有事?!”
琬玥精神还没恢复过来,没答话,只是滴溜着眼珠子看敏杭。
之后大夫过来看后,确定没有事,只是有些中暑,开了药,这事才算完。敏杭又在一旁看着淳雯给琬玥喂完了药,才从房里出来。寅祯因为前头开宴要待客,所以没有久待,上前面去了,敏杭见琬玥无大碍了,于是也往前头来。却在园子里听见路过的下人嘀嘀咕咕地说:“方才七格格落水,好像是五阿哥头一个发现的,大园里伺候的小子说,好像看见五阿哥要轻薄七格格,七格格不从,挣扎着才掉进水里的。”另一个听了,道:“不会是看错了吧。”又有人答道:“哪能呢,园子里就他们俩人,哪能看错呢。再说了,那五阿哥若不是心虚的,干什么叫了人来救命,自己却跑了呢?”
敏杭把这些话听在心里,又回想起来琬玥方才的衣襟似乎真是被人打开了的,不禁气得红面捏拳,脑子一热,抬腿就跑向开宴的前院。
前头宴刚开,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武松打虎,敏杭气冲冲地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猩红的眼睛在人群里搜寻着五阿哥察格的身影。果然在戏台前的首座上瞧见了他,正拍手大笑地看着戏吃着酒,好不快活,敏杭看了愈发生气,冲上去就给了察格扎实的一拳头。
身旁坐着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察格就已经好几个拳头挨在了脸上,倒在地上连滚带爬,毫无还击之力。可敏杭还不解气,竟扑骑在他身上抓着衣襟照着脸就是一顿打。旁边的人这才明白过来事况,立刻过来拉扯,三个阿哥上来才勉强将敏杭拉住,察格这才逃脱了躲到一旁,却还不老实,扬着一张被打歪的脸,冲敏杭喊:“你疯了你!你们鄂亲王府是专养疯狗的地方吗?!爷我今儿连碰都没碰着你,你这是发哪门子癫!敏杭我告诉你,不是五爷我怕你,你要——”
话还没说完,敏杭早已挣脱了拽着自己的人,扑上来抓着察格又是一顿打。这回察格拼命反抗,拉扯的人更多,动静更大起来,桌椅宴席都被掀翻,“乒里乓啷”一阵巨响,上头唱戏的也都不唱了,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下面的打斗,察格的惨叫声传到寅祯那里,他才知道出了事,立刻过来看。
敏杭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谁的话都听不进,谁也都拦不住,可寅祯一声厉喝下来,他还是知道收敛,回头看了一眼寅祯,不情不愿地放开了被自己压在身下揍得人样都没了的察格。
察格唧唧歪歪地被其他几个阿哥扶起来,哭着要寅祯做主。寅祯皱眉看了鼻青脸肿的他一眼,也懒得说,摆手叫其他人赶紧扶他下去,免得丢人现眼。又叫戏台继续开戏,叫围观的人各自回席。然后拽着敏杭把他拉到了人少的地方,照着他的小腹就是一拳,敏杭忍着不吭声,寅祯更气,骂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是什么场合你也敢动手打人?!我不说你卖不卖我面子,你只看看今日席面上坐的人,今日你这事是瞒得住还是瞒不住、!往日的小打小闹也便罢了,今天的场合你也敢!察格被打成这样回宫,你说皇阿玛是管还是不管?!你等着,你阿玛今日回去要不揭了你的皮,我就真服了你!”
正说着,鄂亲王真就往这边来了,见着敏杭,抬手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不轻,呼得敏杭嘴角带血,可他还是犟着,一声不吭,若不是寅祯拦下来,鄂亲王似乎要将他就地打死才解气。
寅祯拉下鄂亲王道:“王叔有什么要教训他的,也回去了再说。不过此事是发生在寅祯府上,寅祯总不会让事情传得没了个章法,王叔请放心。”
鄂亲王听他这样说,弯身再三作了揖,道:“敏杭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在您身旁服侍,如若不然,我这鄂亲王府恐怕日后注定是要败在他手上的……”说完叹气流泪,懊恼得不得了。
寅祯宽慰着鄂亲王,敏杭却满不在乎,一点不把他阿玛放在心上。寅祯皱眉忍耐——真不知道这个皮小子,何时才晓得懂事。恐怕今天回去一顿打了,才能晓得学点乖,晓得凡事克制着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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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黑,鄂亲王就辞了寅祯,带着敏杭和琬玥回了鄂亲王府。从瑞亲王府出来时,琬玥总觉得鄂亲王和寅祯之间有什么不妥,父子俩像仇深似海似的,谁也不看谁,尤其是鄂亲王,下颔绷得紧紧的,牙齿都快要咬碎了。回了鄂亲王府,琬玥的这种预感成了真,鄂亲王进了大房连衣服都没换手脸都没洗,就喊管家拿家法要打死敏杭。
琬玥收到风赶过来劝时,敏杭早已趴在凳子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满头的大汗,但就是忍着不出声,犟得像头牛。琬玥一看他背上的伤,眼泪就珠子一样掉了下来,跪下来求鄂亲王:“王爷,十阿哥就算犯了什么错,也不能这样打啊,福晋要是看见了,不是要伤心死吗?”
谁知不劝还好,一劝鄂亲王更加气,推开琬玥,挥鞭狠狠地甩在敏杭身上,一边打一边怒斥:“叫你目中无人!叫你惹是生非!叫你不学好!”
敏杭一声声闷哼地忍着,汗如雨下,脸色也苍白如纸。
真是个自讨苦吃的性格!琬玥咬唇在旁看着,心肝都在颤,那鞭痕像一道道沟壑,蜿蜒在敏杭的背上!她跪到敏杭身边,哭着求他:“你真的想被打死吗?你到底为什么被打,好好跟你阿玛解释不行吗?非要这样犟着让自己的皮肉受苦吗?!”
敏杭眼神疲惫地看着她,嘴唇在动,声音却出不来:你哭什么?
琬玥没听见他说话,但看鄂亲王这样一鞭一鞭地打下去,她实在受不了,索性什么也不管,扑上来抢住了鄂亲王握鞭的手,求他住手。
她十三岁的年纪,个子不大,身子又单薄,挂在身材魁梧的鄂亲王身边,可怜的紧,敏杭见她如此,要起来拖开她,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反而背后一疼,滚到了地板上。
鄂亲王低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终于扔下鞭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房。
桑珠明月等人这才敢进房,扶起各自的主子,琬玥看着桑珠等人将敏杭架着往他的房里带,虽担忧,但也不敢多语,眼看着他们走了,才跟着出去。又亲眼看着瞧敏杭的大夫进了府,才稍微放心地回了自己的西厢。
可至半夜,才才睡着的她便惊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服过到东边房来看敏杭,可在他院外转了许久却又不敢进去,只是唉声叹气。还好桑珠半夜起来打热水瞧见了她,才将她让进了敏杭的房间。
她偷偷看了趴在床上已经睡着的他一眼,问桑珠:“他还好吗?”
桑珠摇摇头:“刚刚才睡着,上完药直喊疼。王爷也真是的,哪有人这样打自己亲生儿子的。偏偏咱们这主子又是个硬骨头,连句软话都不会说,这不是找打么?”说完叹口气,看着皱眉睡着敏杭满脸的无可奈何。
琬玥咬咬唇,又问:“他到底为什么事挨的打?”
桑珠道:“听说是在瑞亲王府惹大祸了,具体因什么却没听说。格格也是去了的,怎么不知道?”
琬玥摆摆头,她后来就一直待在房里头,哪里都不曾去过,能知道什么,若是知道的,怎么能不劝他?
桑珠见她沉思,便自顾自絮叨道:“咱们十阿哥虽然脾气硬,却是个好人。格格可还记得那年大雪,他叫奴婢给您送姜汤的事?那可是他一回屋就叫人熬上的,还交代浓浓的熬,熬好自己也没喝一口,就叫奴婢赶紧先给您送去……就是个死要面子好话说不出口的主儿……要对人好,又生怕人知道,格格说,天底下哪有这样别扭的性格?奴婢从前以为啊,阿哥是喜欢格格的,可福晋去了之后他对您又冷淡了些,便以为是估错了,可最近,他对您的这心忽然又热了起来,您看西厢那一溜伺候的人,那日日生鲜的瓜果鱼肉,哪一样不是他巴巴向王爷求来的……?”她说完,看了发愣的琬玥一眼,“奴婢看格格方才心疼阿哥的样子,是不是对阿哥也……有点意思的?”
桑珠忽然说下这么多话,琬玥本就有点懵,她这样一问,她就更加不知所措起来。桑珠见她脸红,还要问,却听见里屋敏杭在梦中喊“额娘”的声音,琬玥便道:“桑珠姐姐进去照看他吧,天晚了,我也不便多待,先回去了。”说完跑了出去。
桑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