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想着,他不是有意——他是真的,真的被伤到了。
“不要跟过来。”
前面传来一抹冷如寒冬的声音。
尚肖摇着头,后才想起,他看不到,她急忙的说:“我要跟着你……”她哽咽的说,“我怕我不跟着,你就再也不回来了。”
黑夜中的背影,突然停下。
尚肖跟着也赶紧停下来,此时,她听到他说:“尚肖,让我静静,算我求你了。”
“……”求?尚肖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如跟紧绷的弦,断了,“你以为我不难过吗?你凭什么就认为只有你一个人受伤,只有你一个人要静静……就因为我妈是女的,就一定是我妈勾/引你爸的吗?!这种事,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责任……”
她有点口不择言:“你以为我就不恨你爸爸吗?我的家庭,在这之前,也很和乐,很完美!”
言毕,她深深愣住。
好像才知道,她说了一些什么话。
而前面的人,没有打断她,垂在身侧的大掌,却紧紧的攥成了拳头,骨骼触动的“咯咯”声,在一下子静了的夜里,响得分外可怖。
“尚肖,说的好……”
何若水忽然觉得胸腔里的气顺着出了去,不过并没有让他觉得舒服,而是,整颗胸膛变得:空无一物。
何若水撂完话,就走了。
大步快的,尚肖再也追不上去。
他走的坚定而决然,没有人看到,黑暗中,这个男人这一次受的伤有多重。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见面,见一面,伤一次;最好不要说话,因为说出的所有话,都不会因为你不在状态而让人当作没有听过。
是不是,不自知脱口而出的,才是真相?!
一切都如同一面冷硬的透明墙,把尚肖与何若水隔绝两地。
尚肖被遏住在原地,再也无法靠近何若水半步,她慢慢的站不住,靠着墙壁蹲了下来,一动也不动。
脑子里,所残留的只有那三个字:说的好……
她捂住眼睛。
他说的也很好啊。
她不再捂着眼,而是捂住了嘴巴,有强忍不住的呜咽声从喉咙里发出来。
这一刻,她脆弱到了极点:前一日恩爱的两人是谁,和他们现在的样子,好像完全不像啊……
“你们看,那一团是什么?”静寂中,突兀响起一道笑着的男声,“好像是个女人。”
尚肖慢慢的抬起头,借着折射过来的昏黄路灯,看到站在面前几个男人,不由得心中一沉,她慢慢的站起来,迈着蹲麻的双腿,努力转身走开。
“啧,还挺漂亮。”灯光不止让她看清楚了他们,也让他们看清楚了她。
尚肖把步子加快,却还是被几个人给拦住。
她望着他们,眼神清冷,“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你们最好赶快离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怕,和多想他。
“离开什么?”男人们互相调笑,“这女人长夜漫漫的蹲在这里等我们,居然还想让我们离开?”
“不是的……”尚肖眼眸因为内心过于的恐惧,失去了气势,显得脆弱而苍白,“我不是在等你们……”
“反正深更半夜你是在等男人就对了,我们也是男人啊!”
其中一个男人已经耐不住上前,对尚肖伸出了手。
尚肖后退,恐惧的本能,让她闪躲的很干脆利落,“你们走开——”
“哟,那么厉?”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就一起朝尚肖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男人刚拍上尚肖的肩膀,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寒风,让他还来不及反应,手腕已经被一只冰凉的大掌扣住,重重扭断。
“啊——”
黑夜里,惨叫骇人。
尚肖被人逼到墙角,闭着眼不断流泪,她捏着拳头预备反抗,她知道打不过他们,但她情愿惹怒他们,被他们打死。
而不是,被玷/污。
就在她奔死去的时候,一只恶心的爪子拍了下来,然后,便是惨绝人寰的叫声,还有一堆慌乱声……
她不自觉的睁开了眼睛,一眼便对上了何若水玄寒的眸子。
“滚。”
他说,边甩开了手里的男人。
嫌恶到极点,一眼都没有朝那些男人望。
而那些男人,其实没有喝一点酒,清醒的很,嗅到何若水身上的酒气,还有那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强大气场——他们全都奔着脚散了,最后一丝见色起意,魂飞魄散。
他们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对危险本能产生的两个字:快逃!
剩下他们两个人,尚肖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她笑着说:“我没事……”
何若水冷漠的回家,“你如果不想死,就回你父亲身边。”
不要在外面,也不要在我身边,因为,我也会让你死。
尚肖模糊的视线里,是何若水故意放慢的脚步,她低着头,他是怕她离他太远,又遭逢意外对不对?
她跟上去,飞快、迅速,展开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一边,将眼泪强行收回去。
男人立在原地。
画面,犹如定格。
“何若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还是回来了,你怕我出事,你还是回来我身边了……我不管你承不承认。”
然后,尚肖几乎无赖的说出这些话。
听着她的语气,好像,他们的结局也会这样,不管绕多少圈,他终会回到她身边,像此刻。
何若水再一次推开了尚肖,狠狠的推开了她。
他转身,就用手指着她,第一次,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她,低低的冷笑,“你妈是不是也和你一样?但你错了,我爸有旧情,我没有。”
他不会旧情复燃。
她在炫耀什么,炫耀,他终将回到她身边,就像他爸爸,终将会为她的妈妈折腰是么?!终将是会回到她妈妈身边,离开他和他的母亲是么?!
很骄傲是么?
可好遗憾,他永远都不会像他父亲一样,旧情复燃。
她注定落空。
何若水回过身的那一刻,余光瞥到尚肖闭上泪眼,昏厥在了地上。
他背站在原地,足足五分钟,才回头,张开不为人知的鲜血掌心,抱上她,去了医院……
医院里。
光线明亮的病房里,尚肖一脸沉睡,躺在床上,床边,伫立着一个白大褂的男人。
他拿着手中的笔对面前的簿子写着什么,一边说:“何先生,何太太是受了惊吓,二心情结郁,导致肚子里的胎儿有点不稳。没事,以后多注意情绪,多休息就好了。”
何若水揉着眉头,听到这话,他的动作一顿,声线寒气逼人:“你说,她怀孕了?”
“是啊,一个月前就有了,你还不知道?”医生抬头,露出一脸惊讶。
一个月前……她去“天间”中了媚/药,而他喝了酒的那晚。
何若水轻笑一声,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暴躁的状态下。
他一向对这世间的事以一种客观的态度去看,他不动情绪,他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尚肖。如今温暖冻结,他屡次被她搞的不知该悲该喜——
“尚肖,你就那么爱给我惊喜,嗯?”
迷糊间,尚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闻言,伸手本能地去拉住他,让她不敢置信的是,她居然拉住了……她笑,没有睁眼,这场梦,很美。
……
何若水回到家,迈步上楼,直奔白云的房间。
白云坐在摇椅上,望着窗外的夜空,什么也没说。
何若水站在她身边,默立了一会儿,薄唇轻启:“妈,她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
闻言,白云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外面黑夜漫漫。但这一夜不眠人,依旧很多。
她问:“你看见她,不会想起我的痛苦吗?不会想起肖岚……然后如吃了个苍蝇一样的膈应吗?!”
她说:“你回答我,如果你说不会,那你和她继续在一起吧,你一生一世的照顾她好了,我?我就一个人,当孤家寡人,没关系。”
何若水低垂着头,满身疲惫地倚在墙上,他黑眸好像空了,“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何况她还怀孕了,她更不能照顾自己。”
白云一掌拍下来:“哦,你全都是为了她!抓紧她,是因为爱她;放弃她,是因为你知道你不能再把她放在我眼底了,你怕我会伤害她!对,我的确会忍不住伤害她!为了她离开你后能过的好,你背负着她的恨,把何回留在自己身边,怕何回会拖累她,怕何回会让她父亲不高兴,然后让她难做,你什么都是为了她!”
白云“呵”了一声:“现在,她肚子里有了,你又怕这孩子让她过的不舒心,你没办法带走了,嗯,你就想留她在身边了。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她,那你妈呢?!”
何若水没有说话。
白云闭上了眼。“你还真是和你爸一样,爱上一个人,就变不了了……不管是多少年,不管身边的人对你付出多少,你的心里,只有她,第一个闯进你心底的人……”
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何若水还能说什么。
他转身打开房门,离开。
……
尚肖不能回来了。
和她爸爸住在临镇,他们走后,这依旧是一个不染世俗的地方,是她热爱的家乡。
她和她爸爸住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一种生活方式。
……
尚肖是被小腹的疼给扰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认出这房间是病房,立刻循着床头的按钮按下,不久,医生就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样了?”
“疼,好疼……”
时间一点点过去,何若水到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尚肖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说:“何先生,我能和你去外面聊一聊吗?”
何若水盯着女人惨白的面孔,已经被他养得气色较佳的女人,忽然,脆弱如纸片。
“你先出去等我。”他说。
“好。”医生欲言又止,但还是依言出去了。
房间里。
男人在床边坐下,黑眸静寂,深深凝视着尚肖,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将她头上的乱发理好,动作泛着一种不能言说的疼爱,他说:“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保住你。”
世事动荡,唯你不能有事。
他起身,离开。
半个小时后。
何若水从门外回来,尚肖已经醒了。
“感觉怎么样?”何若水在她床边坐下,一双黑眸复杂的看着她。
尚肖点了点头:“小腹不是很疼了……我怎么了吗?”
“怀孕了。”何若水伸手,轻抚她苍白的脸,剑眉深深蹙起,“你怀孕了。”
“真的吗?”尚肖惊喜了。
那种感觉,像在冰潭,终于被上帝伸出手拉上去了。
“嗯。”
“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变得不一样了?”尚肖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小指,如小狗般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他们是他们的事,我们可不可以好好的?”
“尚肖……你看到我,不会觉得别扭吗?”何若水默了一秒,薄唇轻启,“你看到我,不会想起我父亲吗?忘了么,是我父亲拆散了你一家。”
尚肖一下子酸涩了鼻子,“我只想爱你。”
我什么都不想想,我只想爱你。
何若水近乎温柔的吻了她的唇,却在离开的瞬间,他说:“你负责情深,我负责辜负,好不好?”
“……”
何若水面容冷峻,离开了病房。
尚肖闭了眼,这一刻,痛的生不如死。
……
日月交替,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尚恒来到了医院,一个人。
他风尘仆仆的推开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说:“以后,就跟爸好好过日子,好吗?”他握着尚肖的手,拍了拍,“孩子和你,爸爸来养。”
尚肖泪眼迷离,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她笑的让人心碎,“你和妈已经离婚了。”
“嗯。”尚恒没表现出一丝不舍。
“公公婆婆也已经离婚了。”
“嗯。”
说到这里,尚恒犹豫着望了尚肖两眼,终还是将带过来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了她,“他已经签过了。”
“他……怎么下的去手?”尚肖翻开协议书,看到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后,脑中闪过他吻着她的唇说,他负责辜负,她立刻央企了头,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死死盯着头上的天花板。
她瞪了很久,要溢出的眼泪,却还是流出来了。
她哭着说:“骗人的……”
“什么骗人的?”尚恒一慌,“别哭,别哭……”
尚肖放开那份伤人的文件,捂住眼睛:“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
“……”尚恒失言。
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谁都控制不了心酸。
“孩子,你回去,他妈妈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你懂吗?算了吧,你签了吧,以后爸来照顾你,给你重新找一个好的,比他还好的。”尚恒找尽语言,苦口婆心。
尚肖张了张口,一双泛着金豆子眼睛看着爸爸,像一个天真的孩子问出口:“爱一个人,还可以重新找吗?”
离婚。
离婚协议书。
她重重的捏住了这一份他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爱一个人,还可以重新找吗……
爱一个人,还可以重新找吗!
尚恒这一次,彻底失去了语言。
……
B市,满城风雨。
何平威搬出了何家,不理家族的争论,执意离婚,并且净身出户。
后来传来消息:肖岚不知所踪,他去找她了。
这两个人,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从临镇,从B市。
白云整日靠在躺椅上,日渐消瘦。
何若水一人之力,将疯狂的媒体遏制住,关于何家的消息,由此彻底封闭。
当一切安静了,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何若水一个人,搬出何家,在半山腰一栋,较偏僻较安静的别墅,住下。
……
江墨离勒卫他们听到何若水离婚的事,都躁动了,这样一对好像天打雷劈都拆不散的,居然就离婚了。
还离的那么干净、那么彻底。
个个匪夷所思。
蓝墨从美国回来,便被这个重磅消息砸了一脑袋。
他抽搐着嘴角,感慨了一句:“草——我刚送了新婚礼物啊!”
他们三个都望向窗边的那一身影。
何若水无视他们,接起尚肖打来的电话。
两个人,在两一边,都没有开口。
最终,是尚肖忍着窒息哈哈了两声,打破安静:“签好了。”
花了半个月,终于签好了。
活像那两个字,有多难写似得。
她歪着头问:“等着急了吗?”
“你喝酒了。”何若水声音一冷。
“对啊……”尚肖望着周围的男男女女,觉得这男人真是神啊,隔着两地,就听她说两句话,就知道她喝酒了。
“我都失去一切了,我还不能喝酒吗……”她笑。
“找个时间来拿吧,挂了。”她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手机,丢进包里。
尚肖倒了一杯酒,对手机重复响起的来电铃声不闻不问,她拿起酒杯,对在舞池中跳舞的人们说:“干杯!!”
呵呵了两声,她一口饮下,不知是不是喝的太厉害了,直接呛出来了,跟着眼泪都出来了,样子,狼狈惨淡。
她望着地板,自嘲:“是不是只能用这种办法,才能将你逼回来……”
她握着桌子的一角,强迫自己站起身,倒回沙发上。
——怀孕又怎样?
随时不离心的疼痛告诉她,孩子不重要,所有人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而已。
在这座城里,她爱的痴狂,谁能比她爱的更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