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雅兰出院了。
春满见她那还没怎么恢复好的样子,有些心疼地说:“这段时间就不要管村里的事,呆在家里,让你妈给调养调养。”
雅兰笑了笑:“没事,我的病已经好了。”
“看你这病恹恹的样子,走路风摆柳似的,充什么硬气好汉。”
“一大堆事等着我哩!昨天立夏叔给我打电话,说村里有十几户等着建新房,我跟人家建筑设计院的吴院长约好了,今天审查我们的村镇规划,我不去怎么行呢?”说着,抓起背包就准备往外走。
春满见了,将她喊住说:“我跟你说,这个村镇规划呀!不要总是按照县里新农村建设办公室的意见,贪大求洋,那得花多少钱呐!得实际点管用点。”
“我知道,可规划是个管长远的东西,眼光太近了是不行的。”
“我们这是农村,过去没规划不也是过来了吗?”
“正因为过去没规划好,大家建房子就沿路、沿渠、沿堤随意建,现在修路、供水和搞公共设施都很困难,而且占地也大,就显得很不科学啊!”
春满摆摆手:“行,行,你去吧!我说不过你。”
雅兰朝她吐吐舌头,有些得意地去了。
荷花见了在一旁说:“怎么样?后生可畏吧!”
春满有些烦了,咕哝道:“年轻人总只想着有一天金银滩就成了华西村。”
“连想都不敢想,那不永远就成不了。”荷花说。
“可能吗?中国有几个华西村,多了那还叫典型。”春满说着叹了口气。
“我看兰子也没说要照搬照抄什么地方的样子,她说规划不能目光太近,我觉得还是有道理的。”荷花说。
春满:“我不跟你说,跟你说不清楚。”
荷花连忙说道:“行,不跟我说了,春生出事以后你还没去看过哩!是不是从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
一听荷花提起春生,春满心中就有一团火腾地升了起来,没好气地说:“别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提起他我就烦。”
荷花朝他看了看:“烦能解决问题吗?还不是你平常管束不严,他才有那么大的胆呀!”
“我看你跟雅兰一板腔,我天天去跟着他呀!村里一班人都是这样管的,别人为什么不出问题,就唯独他出了问题呢?”春满气愤地说。
荷花本来想说他仗着是你兄弟!可话到嘴边了却没有说出来。而变成了一句:“还是过去看看吧!”
“我还去看他,他早就应该主动来承认错误了。”
“人家不是不好意思吗?昨天群英碰上我了,说春生想辞职不干了。”荷花说。
“我看他就该这样,他那样子还干得下去吗?”春满气忿忿地说了一句。
正说着,手机响了。春满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镇里分管纪检工作的孙副书记,连忙接听道:“孙书记呀!有几天没见着您了,今天还有空闲给我打个电话。”
“你程支书不是也忙呗!又是忙工作,又是搞土地流转,还搞棉花生产的产业化,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孙副书记在电话中说。
“我说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给我打电话,肯定是有事吧?”
“今天上午你在村里等着我,我跟镇里李干事要到金银滩来一趟。”
一听说孙副书记要到村里来,春满便感到有些不妙,探询着问:“到底有什么事,你能不能跟我透个底。”
“是关于春生的事。”
“春生什么事?”
“具体的情况,待我来了再说吧!你在村里等着就行啦!”说完,孙副书记挂了电话。
接完孙副书记的电话,春满咕哝道:“现在消息传得真快呀!春生的事怎么就传到镇里去了。”
荷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不知道,那有纸能包住火的呢?”
“这个春生也是叫花子背不动——自讨的。不仅副主任的帽子要丢,恐怕闹得不好的话,还会去坐几年牢。”
“有这么严重吗?”荷花在一旁问。
“当然有这么严重,不说渎职丢了那么多钱,光论赌博输赢上十万,就可以判他个三五年的。”
“照你这么说,那就完全没有救了。”
“那就看他自己是不是主动把钱还了,如果能主动把钱还了,兴许还有一些希望。”春满说着将摩托车推了出去,然后骑着摩托向村部驶去。
荷花见春满去了村部,连忙给春生家拨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以后,是春生的老婆群英接的。
荷花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春生只怕是有些麻烦啦!”
群英显得有些紧张地问了句:“嫂子,你是不是听见什么消息了。”
“镇里孙书记刚跟春满打过电话,说镇纪委要派人来查春生的事。”
听了荷花的话,群英不啻是听见了一声惊雷,便在电话里嘤嘤啜泣道:“我的天呐!这该怎么办呀!”
“你恐怕要跟春生做好工作,要他主动跟组织上交待清楚问题。另外,得积极想办法把丢的那五十万块钱还上。”
“我的天呐!五十万块钱是个小数目吗?就是把我们家房子卖了也还不起呀!”
“钱不还的话,那就……”荷花的话没有说完就咽下了。
群英:“不还钱是不是就得坐牢?”
“有这种可能。”荷花说。
群英在电话里大声嚷道:“那就让他坐牢去好啦!我早就跟他说,要他注意呀!不要跟人家那些有钱人掺和,他不知天高厚,一见有人约他打牌,就把自己姓什么都忘都到脑后去了。”
荷花劝道:“妹子,你安静点,男人现在有事你光埋怨不解决问题,得帮他想办法。”劝过以后,见群英的情绪不再那么冲动了,荷花说了声:“我挂了,你可千万不要跟他躁啊!”
春满到村部没有多大一会儿,孙副书记和李干事就到了。春满让雅兰给孙副书记他们泡上茶,说了声:“你们审村镇规划到旁边去审,我要跟孙书记他们说件事。”
雅兰听了春满的吩咐,便和规划院吴院长一行,夹着图纸去了刚修缮好的纺织厂培训中心。立夏见了问怎么不在村部审呢?雅兰告诉他说,镇里孙副书记他们来了,正跟我爹说事哩!立夏听说孙副书记来了,便有意绕到办公室去跟孙副书记打了声招呼,离开办公室时故意朝孙副书记看了一眼,孙副书记也意味深长地朝他点了点头。
见立夏离去,春满随手关上门,对着孙副书记说:“说吧!春生什么事。”
孙副书记叫李干事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封举报信,朝春满面前推过去。春满拿起其中的一封,一看竟是与县委书记辜有为交给雅兰的那封信一样的。又拿起另一封信看了起来,这封信则是反映春生用公款赌博,渎职丢掉五十万元公款的事,要求上级纪检部门一定要严肃查处。
春满看完以后,沉默了一会儿,问孙副书记:“镇里准备怎么办?”
“我知道春生跟你虽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你们兄弟却情同手足。说实话,一般情况下,我们也不想插手。比如说第一封信反映的问题,你们支部给镇纪委写了报告,我们也就不往深处追究了。可这次就不行啦!一是事情闹得很大,群众又有举报。二是我们纪委内部监督机制也很厉害,不查交不了账。”孙副书记碍着春满的面子,话虽说得婉转,但没有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春满:“你就说怎么查?”
“立案检查,实行‘双规’。”孙副书记说。
“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工作?”春满问。
孙副书记:“你派个人跟李干事一起把春生找来,我们立即把他带到镇里去。”
听了孙副书记的吩咐,春满朝隔壁的培训中心走去,推开中心的大门问雅兰:“立夏的人呢?”
“他说有事去一下就来。”雅兰答。
春满朝她招招手:“你来一下。”
雅兰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
“你跟李干事去一趟春生家。”
雅兰:“镇纪委要立他的案?”
春满沉重地点了点头。
雅兰知道春满的心中肯定充满了矛盾和不快,便应了声:“我把这边安排一下,马上就去。”
春满交待道:“春生是个火爆性子,去了把话说圆滑点,不要弄僵了。”
雅兰点了点头:“我知道。”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当雅兰和李干事来到春生家时,春生好像知道这件事情一样,二话没说,就跟着他们上了车。
上车后,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群英说:“赶紧在村里贴个广告,把房子卖出去。”
群英含着泪水朝他点了点头。
车子离开了金银滩村,很多人看见车子走过,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在背后说着什么。春满望着驰去的车子,渐渐地不见了影子,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春生,会走到这一步。
镇纪委把春生带走的时候,春生的儿子程斌和媳妇小瑛正在老丈人祁老三的家里。
祁老三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回家里,对程斌说:“不好啦!出事了。”
正在跟小瑛和丈母娘宝珠几个人打麻将的程斌扭过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爸被镇里带走了。”祁老三火烧火燎地说。
听说自己的老爸被镇里带走了,程斌吃了一惊:“不可能吧!我跟小瑛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家哩!”
“千真万确,就刚才的事,我从银宝公司回家的路上,在村口正碰上镇里的车从那里路过,车子还在村口停了一会儿,雅兰从车上下来,对着车窗说春生叔,去了镇里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争取组织上从轻处理。这话我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祁老三有眉毛有眼睛地说。
“按照您这样说,是雅兰带的人去抓我爸的。”
“那肯定是,不然的话她怎么在车上,又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呢?”
程斌听了不觉火冒三丈,说道:“我看就她逞能,没准我爸的事就是她捅到镇里去的。”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整自家人吗?!”陶宝珠在一旁说了一句。
祁老三:“自打这个什么大学生村官回了金银滩,尽变着法子瞎折腾,不晓得她到底要干什么?”
“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想搞出点政绩来好出人头地。”程斌没有好气地说。
“出人头地你也不能拉自家人垫背呀!”祁老三火上浇油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