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以为2013年的暑假比2014年的暑假要更为充实。2013年的暑假，小木每天至少拿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练习毛笔字。临摹过赵孟頫的《胆巴碑》，王羲之的《丧乱帖》及柳公权的《玄秘塔碑》。作品一一陈列出来，他觉得暑假没有荒废。除此之外，《飞狐外传》、《雪山飞狐》、《白马啸西风》、《鸳鸯刀》、《越女剑》五部金庸武侠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读完的。
2013年秋，临近开学，小木忽然接到尚校长的电话。他说有重要事情商议，今天上午务必来趟学校。什么大不了的事？小木困惑不解。有必要这般神秘，这般正式么？
不是小木不想回到学校，实在是他根本等不上下城的班车。八点钟等到十一点，连个车影子也不见。小木步行二里地到镇上希望能看到一辆出租车。没有，就是没有，老天好像是要小木步行七、八十里地。十二点了，上午过去，仍旧没有车。
小木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小柳。
“到学校没？”
小木苦笑，“没有，还在等车。”
“甭下来了，尚玉不在学校，出去喝酒了。”
“人家叫今天上午务必到学校一趟，不知道做啥了？”
“能有什么事，叫你当五年级班主任。你不用下来了，没有别的事情。”
为这么一件事，尚校长就让七、八十里外的小木过来商议，交通再方便也不能这样啊？电话里难道不能说？这么摆谱，这么故弄玄虚的校长令小木哭笑不得。
开学第一天。尚校长语重心长地嘱咐小木说，“小木，你不是教不来数学么，老师今年让你教五年级语文，把班主任接上。人家尚飞带的时候成绩一直不错，最次也全乡五、六名。”
小木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你看让你带了一年六年级数学。两个学期成绩都是倒一。闹得我也不敢和村里人喝酒。人家一问，我只得厚着脸皮替你圆场。既然数学不行，老师给你机会，给咱带语文。这回再考倒一就说不过去了，知道么，小木！”
“嗯，我尽最大努力！”小木底气不足，因为他知道这个班的具体情况。
“另外，早操，你还得给咱负责上，天天有记录。我倒要看看，到底哪个守自习老师不给咱跟操。不跟的老师统统在电子屏上公示。器材、图书管理这块你也要多用心，把所有的帐给咱闹得清清楚楚的。虽然任务有点重，你正年轻，老师想历练、历练你？”
小木内心叫苦不迭，又无可奈何。
上学期，尚玉就有让小木接五年级的打算。他做事向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临近期末，硬是逼着尚老师把课交给小木，说是提前适应。尚老师将四年级下册教辅资料一股脑塞给小木，弄得小木十分尴尬。六年级没有送走再去四年级适应，尚校长的做法明显孩子气。此类行为既拨动小木与尚老师的关系，又搅乱正常教学秩序。
“尚老师，校长说你每次能考全乡五、六名，到底是真是假？”
尚老师微微笑笑，“你听他瞎扯哇，七、八名还差不多。”
尚老师的话证实了小木当初的猜测。“嘿嘿，早知道你瞎扯，真把我当傻子么？”
五年级，二十八个学生，优生、差生半对半。没有成绩特别突出的，却有不会写字，智力残缺的学生。这些都是尚老师跟小木说的。
小木汲取了一年来的经验，不敢再宣扬什么，“课上师生关系，课下朋友关系”的理念。第一节课上，他得让二十八个学生知道，无论谁都不能向他挑战。
他是这样做的。
冷冷地走进教室，目光狠狠地在每个学生脸上扫视一遍。接下来开场白，“我是木子高，本学期由我来给大家上语文课。我也是你们的班主任。在这里，我提两点最基本的要求。一是按时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二是严格遵守班纪。我先把丑话撂在这儿，谁要敢捣乱胡闹，到时别怪我翻脸无情。”话是冷的，几乎比冰还冷，小木相信学生的内心会有不小的触动。班里，鸦雀无声，有的学生眼睛瞪得大大的，是吃惊的表情；有的学生干脆低下头，不敢正视小木；有的学生拿出书来装作看书、学习的摸样。
小木背负双手，在教室里缓缓走上一圈，重新站在讲台上。他发现二十八个人当中有十八个人趴在桌子上，没有半分生气。
“难道以前的老师不要求你们的坐姿？”
“不要求，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女生怯生生回答。
“嗯，那是以前。从今天开始，尤其是上课，每个人必须挺直腰。否则，嘿嘿……”小木说着，举起拳头摆了两摆。
意思十分明确。
“刷！”，一下子都直直坐起，双手搁在背后，正襟危坐。
“不错，大家很聪明，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是九点半，坚持到九点四十，能不能办到？”说“能不能办到”五个字时，小木嗓门大了两倍。
学生一激灵，随即喊道，“能！”声音洪亮而有自信。十分钟时间不短，有学生挨不下来，他们的背脊自然尝到小木拳头拧肉的滋味。
时间一长，小木又发现一个问题。语文自习上，几个学生光明正大的在做英语作业。如果是语文作业完成了，小木问都不会问，偏偏是语文作业没有做。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撕掉英语本，看看谁还敢语文自习上些其他作业？学生急着做英语作业的现象要归结于英语老师鲁竹节。小木又在和她搭伴。她可是个不吃亏的主，不想守晚自习，硬生生和小木调了一节课。其管理手腕不软，单单是弓步站立，两臂前伸坚持两小时就足够学生喝一壶的。带六年级数学时小木见识过，学生站的脸比烧着的炭还红，小腿肚不住颤抖，汗水涔涔而下，面孔上，一道又一道留下来的汗渍，学生活像个花狸猫。目前，班里没有像小刘那般的学生站出来公然反抗。
仅仅给学生心理上留下严厉的印象远远不够，始终会有调皮捣蛋的冒出来挑战他的耐心。小木对此类行为坚决打击，毫不留情。五个男生故意损害学校公共设施，小木知道后当着全班大发雷霆，在他们屁股上狠狠踹了几脚。大概这就是“杀鸡给猴看”。小木的意思十分明确，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捣乱违纪的下场。下次谁再犯，他们就是榜样。
本心上，小木是同情他们的。美术、音乐、体育由主课教师兼任。一学期下来，几乎没有上这三种课的机会。美术、音乐两科上英语，不仅不唱歌、画画，反而要一遍一遍的抄写生词，抄写课文句子。体育课，数学老师上，即便老师同意上，也只是各自带上体育器材胡乱玩上一通。学生的大脑被语文、数学、英语之类主课占得满满的。他们一个个都快成了学习机器、学习的奴隶，根本谈不上兴趣。小木想，这大概就是大显小学成绩普遍低的一个重要因素。
作为班主任，小木只得占用语文或品德课上体育。针对早操上一盘散少的现状，小木专门抽出两节课时间来训练孩子们队列、队形转换。体育课上最基础的东西，竟成了他们十分新鲜的事物。可见，专业教师对一个孩子成长的重要性。至于热身运动之类的简单动作，小木不会，让体委从六年级学。六年级班主任柳常青虽说是语文专业，中途学过体育，对这方面比较精通。
五年级班风、班貌有了明显改观。小木作出的细节要求，学生完成的不错。一个班级拥有良好的秩序是老师成功授课的前提。前提有了，小木现在思考的是怎样让自己的语文课更有特色？他有效地利用起课前三分钟。三分钟时间虽不长，一学期加起来就不容小觑。俗话说的好，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学好语文，重在知识积累，积累就表明是持久战。没有谁能在一年或两年的时间里成为知识渊博的人。《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此类古人启蒙读物以背诵的形式走进五年级。当然，小木绝不是让学生单纯的记忆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或是“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文字背后的人物，与人物相关的趣事都是小木要讲的内容。为不使学生对这类东西生疏，他在讲述这些人物故事时紧紧与学生实际联系起来。加入现代化元素，幽默诙谐的同时，让学生感悟古人的治学精神，古人的可爱之处。为加深他们的记忆，小木专门举行诵读比赛，学生们踊跃参与，气氛相当热烈。
每一节语文课上，小木总有个习惯。自觉不自觉将与课文有关的故事衔进课堂。通过故事讲道理，通过故事培养学生对语文的兴趣。不可否认的是小木上语文课时表情比较冷峻，即使开玩笑，脸上也能刮下一层霜。因此，语文课堂上的气氛并不是很活跃。没有谁愿意一天到晚拉长着脸，小木实在不敢露出柔和的态度。学生根据你的表情能解读出你这个老师到底能不能惹。做不到小柳那般收放自如，小木只得只收不放，永远装作严厉的样子。
从数学到语文，算是走上正轨，轻松没有，压力却很大，小木是带着包袱带语文的。小木教了一年数学，语文确实生疏了不少，平平常常的字明明很熟悉却怎么也写不出来。再熟悉的东西少了接触，自然会变得陌生，这当然要拜尚校长所赐。语文专业教数学，数学专业教语文。想想当初尚校长的思想真失笑。在他的思想里，像小木这种大学生，会教书远远不够，你还要会开车、会喝酒、会吸烟、会打牌、会装逼、会装潢、会组织活动……大学生含义完全被尚校长变异，变异成集众多技艺于一体的超人。小木毕竟不是超人，他只是个有尊严、有信念的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