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有一小团橘黄色火焰跳跃着,勉强照亮整个屋子。海棠就屈膝坐在角落里,盯着身上的狐裘出了神。窗外的风没有那么大了,四周也似乎没有那样冷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又传来一阵的铃声,断断续续由远及近,像是晌午时在城门口听到的那个。海棠心里担心沐阳,也顾不得害不害怕,一把推开身上的狐裘跳起来跑去开门。借着屋内微弱的火光,海棠看到天空正在落雪。
漫天大雪和着破碎的银铃声落在红尘边缘,海棠闭上眼抬起头,在一片黑暗中伸出双手,她感受到雪花落到指尖微微刺痛的感觉,远远的,隐约有踏雪的声音。
“司命?”海棠揉揉眼睛,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提着一只青梅灯盏,身材欣长。墨色的雪花从油纸伞的边缘滑落,他微笑着抬首:“过来。”
海棠心里想着至少应该等少阳回来,就把手环在嘴边大声喊要司命过来,可是对方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等她。海棠心想定是风雪太大消散了声音,于是关上门顶着风雪向司命的方向走去。
青衣男子没等海棠走到面前便转身向远处走去,海棠心里着急怕跟丢了他,张嘴想喊却怎奈寒风吹得面皮发紧,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如刀割般疼得厉害。海棠隐约觉得这雪下得有些奇怪,可又顾不上这么多,寒冷早已麻痹了她所有的神经,驱使她只想着如何快步跟上。
远处的木屋早已化为一个昏黄的的光斑消失在视野之中,前面的人影也不大清晰了,只有阑珊烛火飘零在风雪之中,越来越远。白雪覆盖了前路的脚印,海棠一不留神跌倒在地,挣扎半天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眼皮愈来愈沉,神智也不甚清楚了,心头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不一会便跌卧在雪中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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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德十年,西蜀凤台燕雀楼,群臣议事。
月上中梢,掌灯的宫女已经交接了几轮,大殿上却还是灯火通明。这样不眠不休的,听说是为了与南冥两国和亲的事。
南冥与西蜀,东离,北凰三国聚首而立,没事搞个联谊赏个花会赛个马球的,几百年来倒也还相安无事,可自南冥皇帝死后局势便不是那么安定了,其余三国虎视眈眈,都希望能一口吞下这块肥肉,而南冥又素以蛊毒奇术闻名天下,且番疆地域易守难攻,实力自然不可小觑,因此三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先行开战。
战事一触即发,南冥掌事的几个老家伙心里清楚地很,如今国君暴毙,宫中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而储君尚且年幼,根本无法发号施令领导重臣抵御外敌。为今之计无外乎是抢先一步与三国之中实力居中的一方结盟,即是不能成功避免战事爆发也至少会为自己赢得些时间,调整宫中内务,商量御敌对策。
果不其然,还是那个老旧的法子:和亲。各项权衡之下,南冥最后决定将朝歌公主嫁给西蜀的王,三王中最贪的一个,据说是朝歌公主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朝歌公主是南冥唯一一个异性公主,生母不详,之前一直住在皇宫的别院里,从未露过面,也从没有人见过她。其中各种原由,皇上不提,做臣子的自然也不敢多问。不过民间倒是流传着几种说法,一说这位公主的母亲是罪臣之后,皇上在做皇子的时候就爱极了她,于是对她网开一面诞下女婴却不允许她们的身份显露人前;二说这公主克父母,母妃在生她时难产血崩而死,父皇又在那之后沾染顽疾,这么多年求医问药却始终不得好转,南冥王思念王妃于是不肯杀掉女婴将之留送别院,终于病情不治英年早逝;这第三种,也是最邪门的一说:朝歌公主是一只恶妖,每月十五月圆夜,都会吸食活人心血以掩盖身上的妖气,南冥巫术杀不了她,只能用锁妖绳将她捆住,缚于清镜之中,悬于大堂之上,由真龙天子的气血封住,如今皇上驾崩,恶妖突破封印重出人世。总而言之,朝歌公主是个不详人,或者说,她跟本就不是人。但传说终归是传说,普通人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倒还说得过去,倘若是西蜀皇帝信了,那必定是所开的价码还不够高。
两国秘密协商数日,最后南冥答应拿出八座城池作为嫁妆,西蜀国签订了友好协议,此事才算最终敲定下来。于是西蜀国皇帝昭告天下,要择日迎娶南冥公主朝歌,普天同庆,免去各地三年税务,当年获罪者轻则放行回家,重则免去死罪,各家各户按人头发放份银,要求按照国庆之礼加以打扫装扮,可谓是红妆百里,荣宠倍致,羡煞了旁人。一切准备就绪,迎亲的队伍也就浩浩荡荡地从王城出发了,领头的,正是有名的逐远将军:年家老四,年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