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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桃花林的最深处,远远的就听到有婉转的乐音夹杂着些许人声。漫天桃花雨纷纷扬扬,掩映着红木端庄。
“这牌匾上怎么没有字?”司命转头问海棠。
海棠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之前只听他说未曾找到能工巧匠恐怕虚掷了良材。不过你说怪不怪,凉生平日里淡薄的很,可唯独紧张一块木头,这些年来千山万水辗转了许多地方,却独独没有丢下它。”
“丫头你可知道,这金丝楠木生得金贵,数量也及其稀少,只供皇室建造棺椁时使用,可保尸身千年不腐,寻常百姓人家是用不起的。”司命一本正经地进行奢侈品文化普及。
“一块匾而已啦。。”海棠抬头看看,打了个寒颤万分嫌弃地说“师傅,你口味真重,这样对身体不好。”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地走进门去。
司命脑子转的慢,呆愣当场“怎么了这是,怎么就口味重了呢?。。臭丫头你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二楼一间雅室,相比一楼的喧嚣人声,这里明显安和了许多。
海棠拉开一方向北的绣花锦帘,正好能看到一楼正中的戏台,又扬声叫了一壶桃花酿,一碟青梅糕给司命,便闲闲地倚在贵妃塌上喝碧玉小几上早就备好的青露茶。
“不是你早上吵着嚷着要来看戏吗,怎么这会儿又看起我来了?”海棠感到司命飘过来的深深浅浅犹探究的目光,浑身不舒服。
见司命收回目光却闷坐在那里不吃东西不说话,海棠叹了口气,心想他一定是是因为刚才遭自己嫌弃闹脾气,无可奈何地放下手中茶盏从榻上坐起,走到司命身边,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哎呦,是谁欺负我们家的宝贝师傅了?”
司命抿了一口酒,憋了半天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海棠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是哪门子问题啊,我不是早与你说过的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我们是在客房喽?”司命斟酌了半天,又吐出一句话。
海棠揉揉眉心,继续耐着性子给好奇宝宝解释“不,这是我的房间。”
司命大惊:“你居然还住在这里?!无事搭讪,非奸即盗,你这么不小心,又要为师如何放得下心!”
“哦?”海棠掩面做了个鬼脸“师傅,你安心啦,我们在同在这菩提城中生活,做了几十年的朋友,有关他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些。
他找我问过宿命姻缘,听过故事,我也常来这看看戏本子,捧捧场子。一来二去,走动多了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事儿多,素来怕吵怕闹,不可能天天跟楼下那帮客人闹腾。他细心,反正楼上空房间又多的是,就索性匀出一间给我……就是这样,你不要多想,专心看戏。”海棠嫣然一笑,递了一块青梅糕到他嘴边。
青梅风过桃花酿,司命没答话,只向楼下戏台望去。
正值一曲终了,新戏登台。海棠看了一眼台上青衣,抬抬下巴“喏,他就是凉生。这首归字谣,是他的独戏。”
断续的琴音,破碎的笛声,夹杂着台上青衣淡漠的嗓音,曲调荒诞破碎,就好像四处拼凑的记忆。
“凉生唱功了得,好多人争着求他的戏,可他别的不选,独独挑了这首古怪的调子,也不要旁人配合,隔些日子就唱一唱。”海棠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倾身上前靠近司命耳朵好像怕旁人听去一般。
司命感到有长长的发丝拂过耳畔,又过颈边,带着淡淡的,令人痴迷的桃花香,最后落到在自己肩头。
海棠小声说:“其实我觉的,凉生是在唱给自己听,他是怕时间过得太久就记不清了。记得我跟你说他来我这求姻缘的事吗,他求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一桩……诶?司命,你的耳朵怎么红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司命的耳朵。
司命一把握住海棠的手“……我没事,就是衣服穿得太多热的,你接着说。”
海棠甚感奇怪地摸摸司命的衣服料子,心想,怎么一层单衣还能热成这样?“诶,司命,你的脸怎么也红了?”
“……海棠,咱们能不能不乱摸好好说事,还有,这房间这么大,你非要凑在我耳边说话?……这天这么热,我还穿这么多,你说我能不红吗?”司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声音微微颤抖,含混不清地说。
海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放心地把手放在司命额头上探了探体温,这才安心坐在桌旁的雕花木椅上“我说到哪了?哦,对了,他到我这是求一桩宿命姻缘。说是很久以前爱上了一个姑娘,可后来得了一场怪病,始终没有办法认出她的样子,你说这离不离奇?
他游历人间上千年,遍访名医却始终不解其中缘由。他说他找得太久了,久到自己都要放弃了。
后来他带着戏班来到长安,遇上个常来听戏的姑娘。后来,姑娘进他戏班自编自导地唱了这出归字谣。再后来,姑娘说自己要走了,留给他一场旧戏,半生修为,他这才知道,姑娘不是凡人。
他总觉得那唱戏的姑娘是他寻了多年的爱人,就寻思着在长安等着那个会唱戏的姑娘,谁知这姑娘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所以,他辗转各处,寻觅了半生,只可惜伊人难求,他既不知她的年龄八字,又不得她的家乡住处,天下之大,我又上哪去算一段称心如意的姻缘?所以这事,就这样撂下了,这戏啊,也就一年年唱了下来了……”
海棠推开桌上酒盅,回身去拿几上的琉璃茶盏,转头看司命表情僵硬一言不发“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故事挺伤情的?没事,我已答应帮他寻找所爱之人。这次出城帮你办事,就顺路把这桩事也结了,省得大家难受。对了,你不是精通六界八卦,那你晓不晓得这桩姻缘?”
司命喝了一大口酒,才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面色阴沉“不是,我是想说,这糕甚是难吃。”
“……司命,你快滚出去别让我看到省的我心烦!”海棠觉得头都要炸了。
“不!”司命斩钉截铁地说。“这糕这么难吃我怎么吃得下,我吃不下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走不动更不可能想起什么。”又憋住笑意目光淡淡扫了海棠一眼,凉凉地说“除非你做糕给我吃……”
“早说你想吃不就得了?稀奇古怪地绕弯子还以为你病了身体不舒服!”海棠抬腿想踢司命两脚,最后想想不能坏了自己尊老爱幼的名声只得作罢“还做你常吃的口味?”
司命点点头,听到海棠出去时不满的关门声,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臭丫头,看以后哪家公子敢娶你!”
耳畔曲声断续,细碎绵长,台上青衣水袖罗裙,眉眼微漾。旧戏未央,缘分未散,好像昭示着未了的前尘。
司命展开双手,手掌潮湿,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故事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海棠,你们还真就做不成陌生人。细想想,这份交情,恐拍还得从千年前算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