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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借款丢职

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初夏的一天上午,骄阳如火,万里晴空,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风。

一支数百人的清军队伍开进了杭州城。

一条街道上,走着一位中年人。他中等个儿,没戴帽子,长挂脸,尖下颏儿,浓眉,眉梢上挑,细长眼睛,眸子亮而有神,高鼻梁,鼻翼比一般人大,厚实的双唇上方,蓄有“一”字形整齐、漆黑的唇髭。他身着黑色长袍,腰身笔直,步履轻盈。实实在在说,这个人并不英俊,但别具风度。他名叫胡光墉,字雪岩。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都称他“胡雪岩”。他的原籍是安徽绩溪,近几代祖上都生活贫困。他的父亲在新婚不久,便带领妻子离开家乡,流落到了杭州,靠手工制香维持生活。三十四年,父亲就因劳累过度病故了。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还供他读了四年私塾。近十多年,他一直在本城仁德钱庄当跑街的,每天为钱庄吸收储户、放贷、收款而奔忙。

他这是到买卖兴隆的叶仲德堂药铺去联系放款。

就在来到一家广源钱庄的大门附近时,他忽然看到,从里面出来二十几名乐颠颠的官兵,其中六人肩抬着三个木箱。

“这次还行!可有银子买粮了。”

“那个东家太不知趣!脑袋像块石头。”“就是!两千两不给,非给五千两不可!”

“哈哈哈哈……”

胡雪岩离挺远就让开路,躲在路旁继续走,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来到广源钱庄门口时,只见两名伙计正搀着左眼还在向外流血、嘴里“嗷嗷”直叫的老板汪福祥走出来。

他大惊,忙问:“汪老板,这是怎么啦?”

汪福祥光顾叫唤了,没有回答他。

他随着他们一道走,又问一名伙计:“李大哥,怎么回事?”

“唉!你看到出去的那些官兵了吧?他们说是来借两千两银子,东家说没有。他们便到处翻!硬砸开了银库,把里面的五千多两全抢去了!东家一拦,险些被打死。”

“堂堂官兵,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

“现在,上哪儿讲理去呀?唉!”

胡雪岩回头看看已经远去的那一队清兵,心猛地一缩,收住脚步:天啊!他们不会再去仁德钱庄吧?

我得赶紧回去,把库银藏起来!

他抹转身撒开两腿,抄另一条近路,拼力跑回仁德钱庄。

胡雪岩拐过路口暗叫一声,蓦地收住脚步。

迎面匆匆而来的十几名官兵,正闯进仁德钱庄。

他在钱庄附近放慢了步子,大口喘息着,蹑手蹑脚来到大门旁,偷偷向里窥视。钱庄内,站柜柳成祥、司库谭则云以及另两名伙计,一见清兵进来,都大吃一惊,惶恐地站起身。

“哪位是老板?”为首的年轻将领大声问。

这员骁将身材魁梧,黑红色国字脸,浓眉虎目,蓄有漂亮的三绺长髯。他名叫王德榜,字朗青,原籍广东东莞,幼年随父迁居到湖南江华。咸丰二年,他年仅十七岁,和兄长王吉昌毁家办团练,同杀了他父亲的太平军势不两立,久经沙场,英勇善战。如今,他才二十五岁,已获得正四品顶戴,任左宗棠部楚军的运粮官。

“将爷!老板不在。”柳成祥的脸上挤出笑容,向王德榜拱拱手,点头哈腰说。他今年三十七岁,瘦高个子,圆脸,肤色黝黑,扫帚眉,狮鼻,有一双炯然的大眼睛,没留胡子,下半截脸呈铁青色。

“这么说,是你在管事喽!”

“不、不不!”柳成祥情知不好,连连摆手。

“那么是谁管事?”

“这……这屋里没有管事的。”

“没有?”王德榜有些火了,一抬手“啪”的一声,把一封公文拍在柜台上,接着说,“这是我们左宗棠左大帅亲手开的借据,有你们新任的浙江巡抚王有龄王大人作保!没说的,马上借银二千两。”

柳成祥看看谭则云和另两个人,都已脸色变白。

另一名军兵也拍一下柜台,催道:“快点儿!我们还要到别处去借哪!”

柳成祥等四人的身子都一抖。

大门外的胡雪岩一双细目瞪圆了。

王德榜耐着性子说:“这借据可不是我们这些人敢造假的!请看好。有这借据在,你们完全好对老板交待嘛!”

柳成祥只好接过借据,仔细看着,果然不假。

又一名军兵厉声催道:“收了借据,快付银子啊!”

“各位将爷请息怒。”柳成祥极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满脸堆着笑说,“是这样,我们……几个人,只有权放贷一二百两。这么大的数目,非得老板亲自批准不可,小的几个实在做不了主。请各位改日再来,好吧?”

“我们楚军为了平定浙西,饿着肚子作战,你倒说得轻巧!”王德榜的声音又提高了,一脸怒容,剑眉竖起,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逼视着柳成祥。

“大人、大人,请息怒!这钱庄支付,必须有老板应允……”

王德榜抽出腰刀放在了柜台上,冷笑着问:“你们老板能让长毛刀下留人吗?”

柳成祥等人在柜台内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蓦地提到了嗓子眼。

“快!付银子!”

“将、将爷!”柳成祥向他连连作揖,苦着脸说,“请体谅我们几人的难处……”

“又有谁能体谅我们的难处啊?”王德榜吼起来,“我们出生入死跟长毛打仗,向你们借点儿银子都不肯借,是想留着给长毛啊?”

“不、不!将爷知道小的们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开库拿银子!”

柳成祥看看司库谭则云。谭则云忙低下头。

“还得我们自个儿动手啊?看来和你们说道理就是不行。”王德榜说着,一挥手,“上!”

军兵们扑向柜台门。

“别、别!”“将爷……”柳成祥、谭则云等人忙堵在柜台门口,但很快被兵丁们的拳头打开了。

胡雪岩探头往里一看,脸顿时急出了汗,想到广源钱庄发生的事。

王德榜也进了柜台,一手抓住身前一名伙计的衣领,另一手从柜台上操起了腰刀,问:“谁是司库?”

这个伙计吓得干嘎巴嘴说不出话,而后用手指了指谭则云。

谭则云一侧身,躲到柳成祥身后。

王德榜松开了手,一把推开柳成祥,用刀尖指点着谭则云,说:“把银库钥匙拿出来!”

“小、小的……没有,在、在老板手里。他……带走了……”谭则云本来就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平时只露一道缝的眼睛瞪得好大。他比柳成祥小六岁,十五年前就来到这仁德钱庄做事,比柳成祥还早两年半。老板见他少言寡语,办事认真,忠实可靠,在六年前就让他担任了司库。

“你、你竟敢骗我?”王德榜怒吼道,一抬手,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谭则云惊恐地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胡雪岩大步跨进了屋门,倒背着手站定,神情凛然,声音低沉,冷冷地说:“这里是钱庄,可不是楚军与‘长毛’的战场,有话好说,何必动武?”

王德榜扭过脸看着他,问:“你是什么人?”

胡雪岩平静地说:“鄙人便是本庄老板。”

柳成祥糊涂了,叫了一声:“胡大哥!”

王德榜已丢开谭则云,走到胡雪岩身前,深深为他的气度折服,点点头,倒提着刀,向他一拱手,说:“胡老板!我乃当朝太常寺卿、襄办江南军务左宗棠左大人帐下正四品道员衔运粮官王德榜。现因军中一时奇缺银两,有碍剿匪,特来贵钱庄借银二千两,待朝廷库帑到了,即便奉还,连同利息,不会差一文。用不多久,我们楚军也会来到这里。这是盖有左大人大印的借据,还有本城浙江巡抚王有龄王大人作保的印章。请看!”

胡雪岩认真看了看字据,对谭则云说:“则云,开库,付银一万两。”

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不仅谭则云、柳成祥和两名伙计都大吃一惊,就是王德榜以及众军兵,也全瞪大了两眼,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胡老板,你……真要借我们一万两?”王德榜盯着他问,收刀入鞘。

“鄙人素闻左大人治军严谨,言出不二,威震贼胆,德安民心。为了早日平定匪患,举国上下,自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胡雪岩微笑着,侃侃而谈,“今日有缘得为左大人出银,尽微薄之力,鄙人深感荣幸。王将军,一定有一万两的借据吧?”

“有!”王德榜说着,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打内取出四张,也都是二千两的,连同原来的那一张,双手递给胡雪岩。

胡雪岩也双手接过,向前走了两步,给柳成祥、谭则云各递了一个眼色,并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朗声说:“开库,付银一万两!”

谭则云看着他,见他又递了个眼色,只好从裤带上取下钥匙,打开了银库。

柳成祥又看看神情坦然的胡雪岩,向另两名伙计招招手,一同往柜台上付银。

王德榜命军兵们收起银子,用十分敬佩的目光打量着已经坐到柜台内大椅上的胡雪岩。

这天下午太阳下滑了一半时,去乡下探母的任德发回到他开的仁德钱庄。

“老板回来啦!”屋里的柳成祥、谭则云和另两名伙计都忙站起身,异口同声说。

“嗯!”任德发微笑着用鼻子回答。他年近五十,已经秃顶,黑脸满是横肉,总浮着笑容。

谭则云抢着打开柜台门,不无讨好地问:“看老板的脸色,令堂大人的病体康复了?一路顺利吧?”

顺利个屁!任德发进了柜台,坐在只有他才有权坐的太师椅上,心忽然像被插进了一刀似的疼。这是因为,他在还乡的半路被太平军劫持过,但不好意思讲,还得硬撑着,拖着长声说母亲的病:“快了!我没工夫总陪着她老人家,心里惦记钱庄,只好回来,由我那几个弟弟、弟媳,还有不少侄儿、侄女们护理呐!”

柳成祥见他额头、脸上有一层细小的汗珠,忙递过来一条湿毛巾。

另一名伙计递给他一把芭蕉扇。

任德发擦擦汗,扇着扇子,问:“雪岩呢?”

柳成祥说:“去新开的药铺许广和堂请储去了。”

任德发点点头,说:“好。”接着问:“我出去这几天,一切正常吧?账簿呢?”

柳成祥看了谭则云一眼,神色有些不安,把账簿递给任德发。

任德发看着账簿,两只眼睛突然瞪大,接着紧眨了几下,再看,嘴里发出很响的“啊”的一声,屁股像被刺了似的腾地站起,脸上刚消的汗顿时又出来不少。

“借给楚军一万两银子?是谁做的主?吃了豹子胆啦?”任德发挥舞着账簿咆哮着。柳成祥把那五张借据递给他:“老板,不要着急。这有借据……”

“借据顶个屁用?谁敢上军中去要债?你们不会说老板不在吗?”

“说了也不行的。”

“老老实实拱手把我的银子给他们就行了,是不?”任德发叫着,扭过身,一把抓住谭则云衣领,另一手指点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向信任你,器重你,让你把着银库的钥匙。楚军的人一来,你就吓得只知道给开库拿银子了,是不?你的良心让狗叼去啦?”

“是……是、是胡雪岩让开库的!”谭则云慌乱地说。

“胡雪岩?他放的?”

“是、是他!人家本来只要借二千两,是胡雪岩说借一万两。柳大哥他们也都在场……”

“天啊!胡、胡雪岩,你可坑死我啦!”任德发呼喊着,眼里流出了泪,仍没放手,“他是跑街的,你听他的?”

“他、他自称是老板,楚军的人都信了。我不开库,还不被杀了?”

柳成祥上前劝道:“老板,来的人把刀都架在了则云脖子上了,正好胡大哥进来,才让借给银子的。”

任德发松开了谭则云,挥着拳头哭叫着:“你们挣我的工钱,不为我消灾,一遇事就怕死了?我的一万两银子啊……去!把胡雪岩给我找回来!我要他的命……”

就在这时,胡雪岩大步走了进来。

“胡雪岩!”任德发吼着,像发了疯一样扑过来。

柳成祥忙在柜台门内拦住他:“老板!有话好说……”

谭则云也在后面拉住他的胳膊:“东家不要动肝火!”

胡雪岩看着他,微笑着说:“任老板,你该感谢我才对。”

任德发喘气更粗,指点着他:“你糟蹋了我一万两银子,我还得对你说声‘谢谢’?”

胡雪岩说:“当时我若不说借一万两,银库决不会还能剩下五千两。广源钱庄怎么样?

来人说借二千两,打开银库,把里面的五千多两全包了。当时汪老板也在场,可有什么用呢?”

柳成祥在一旁说:“是这样的,汪老板还被打伤了左眼,可能得瞎。”

任德发怔了一下,怒气并没消去多少,又质问道:“你知道你自个儿是干什么的吧?谁给你权力放这么大数额的债?你个臭跑街的,竟敢假装老板!人家只要借两千,你张嘴就给了一万,好大方啊!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柳成祥劝着:“老板消消火,消消火……”

胡雪岩压着火,尽力平静地说:“我表面上是多借了八千两,实际少借了五千两。不然,他们一看库里还有银子,能给剩吗?我装老板,是给你脸上贴金,显得咱仁德钱庄大方,为国分忧。这就得到了他们的好感,有了银子就会还咱。”

“你想得美去吧!”

“就算多借了,也可多得利息,不比压在库里好?”

“还利哪!只怕本儿都打水漂了。”

“我早已听说,楚军大帅左宗棠左大人可是最讲信誉的人。你放心,用不多久,人家肯定会连本带利都给咱送来。”

“做你的梦吧!”

“再退一步说,就算左大人不还,不是还有就在本城的巡抚大人吗?他做了保的……”

“你小子敢上巡抚大堂去讨债?呸!借你个疯狗的胆儿吧。”

胡雪岩再忍不住,怒声道:“老板,你嘴里干净点儿!”

任德发更火了:“我骂你又怎么样?可惜我一万两银子,还敢有脾气?”

胡雪岩已经料到结果,并不害怕,一指他:“嘴是说理的地方,不是屙屎的地方。你说!我这么做错在哪里?咱到巡抚大堂上去,请巡抚大人给评评理!”

任德发的心一抖,顿时哑巴了。

柳成祥、谭则云在一旁劝着:“老板,胡大哥,都请少说两句……”

胡雪岩又说:“我这么做,更主要的是,想获得左大人的好感,争取把楚军的银子都存在咱仁德钱庄。那样……”

任德发高声叫道:“谭则云!”

谭则云忙应着:“在!”

“给他结账。”

“这……”谭则云扭头看了一眼胡雪岩,接着说,“老板,他刚才不是说了嘛,他就是上军营、上巡抚大堂,也会把这笔银子要回来的。”

“老板,胡大哥在您的钱庄干了十几年,鞍前马后没少流汗啊!是不是……”

任德发背过身去,冷冷地说:“你们不要给他讲情!哼,左宗棠的人来了,给我抖落出一万两。长毛来了,还不把整个银库全交给人家?他做得对!他有理!我这庙太小,容不下他这位大神儿。胡雪岩!但愿你日后自个儿也开个钱庄,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往外扬自己的银子的!”

胡雪岩直盯着他,眼睛里闪着受辱的怒火;而紧抿的嘴角,却挑着轻蔑和敌意的冷笑。

任德发斜了谭则云一眼,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结账!让他滚蛋!”

谭则云只好打开账簿,拨拉几下算盘,从库里取出一摞铜钱,低着头递给胡雪岩。胡雪岩接过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冲任德发的后背一笑,向柳成祥、谭则云以及另两名伙计都抱抱拳,亲切地说了声:“后会有期。”

漕帮历险

胡雪岩寺离开仁德钱庄后,便与柳成祥、阿宝一起做起了粮食生意。胡雪岩知道,战乱时期,粮食是最金贵的。他们带着一条大船在王江镇收购了三千担大米后,便决定去拜访漕帮老大“鬼龙头”。这是道上的潜规则,空船进来容易,而要想把三千担大米运出去就不那简单了。

“阿宝,随我进来!”胡雪岩看了阿宝一眼说,而后向黑大个子拱拱手,大步向茶馆门内走去。

茶馆内正对着门的墙上,高悬着佛龛。佛龛内,挂有五幅神像:居中的是达摩老祖,左边两幅是罗静卿、钱德慧,右边两幅 是翁德正、潘德林。佛龛两侧的墙上,悬挂着大字对联: 正大光明,义气千秋

在佛龛前摆着一张长条大供桌,上面有天、地、君、亲、师的神主牌位,供品丰富,灯烛齐燃,香烟袅袅。供桌左右,立着本帮船的大旗。

店内宽敞,摆有二十几张八仙茶桌,约有五六十人坐在各个桌前,正一边品茶,一边谈笑风生。

在佛龛前头一张桌前正位上,坐着一个年约六十岁的干瘦小老头,正闭目品茶。他就是本地的船帮帮主,人称“鬼龙头”。

黑大个子将胡雪岩和阿宝引到一张空桌前,高声说:“二位请坐!”

胡雪岩向他点一下头,一撩长袍的后摆,凛然落座。

阿宝没有坐下,立在胡雪岩身后。

“请问客官,用什么茶?”黑大个子问。

“盖碗清茶。”胡雪岩说。

“盖碗清茶——”黑大个子喊道,而后一挥手。

一名年轻的堂倌用托盘送来了一盏青龙盖碗清茶,恭恭敬敬地放在胡雪岩面前的桌上。

“客官,请用茶!”黑大个子又响亮地说。

整个茶馆内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胡雪岩。

总要闯过这一关的。既来之,则安之!不就是这一百多斤吗?佛爷保佑!可别露馅儿……胡雪岩暗暗在心里说,极力控制自己的心律,使神情镇定自如。

他按照以前只是出于好奇打听到的一些漕帮暗规开始行事了:先将碗盖取下,盖口朝里、盖顶朝外放在了茶碗的左边;再将袖口的上边翻出白衬袖的袖边儿;接着,左手跷起除拇指和食指外的三个手指,右手跷起除拇指外的四个手指,双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清茶;而后,把茶碗轻轻放回了原处。

各个桌前的人嘁嘁喳喳小声议论着。

胡雪岩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咬紧了牙关:豁出去了!

阿宝紧张得呼吸都停了。他偷眼向旁边看去,见那些人仍面无表情,心里更慌。

黑大个子又一挥手。

还是刚才端茶的小伙子,用托盘送来了一双筷子。

黑大个子从盘中拿起筷子,竖着放在了胡雪岩面前茶碗的右边。

胡雪岩拿起筷子,横着放到碗盖的前面。

黑大个子的右手捏着耳轮,高喊一声:“挂牌喽——”

屋里再次静下来,都看着胡雪岩。

黑大个子向胡雪岩一拱手,问:“老大尊姓?”

胡雪岩还了一礼,说:“在家姓胡,出门姓潘。”

“贵地何方?”

“与师同住杭州。”

“老大可有门坎?”

“不敢沾师祖灵光!”

“再请教贵人帮头上下?”

“在家子不言父,出外徒不言师。”胡雪岩似乎已经忘了恐惧,铿锵有力地说着,毕恭毕敬站起身来,垂首而立,但话语越来越快,“既然老大问起,又不得不说。敝家师龙广财祖师闻嘉正曾祖师侯启元;传道师刘希九祖师宋连第曾祖师刑友林;引见师李元庆祖师陈广和曾祖师冯振江!”

忽然,另一名壮汉抢步过来,“咚!”的一声将一把用红布缠柄的匕首插在了胡雪岩身前的桌面上,吼道:“原来你并无门坎!”

又一名大汉冲到胡雪岩的跟前,“唰——”地抽出腰刀,刀锋挨在了胡雪岩的脖子上:“说!是何方空子?”

胡雪岩的脸白了一下,一仰脖子,大笑:“哈哈哈哈……”而后说,“并非山穷水尽汉,只为拜见贵帮主!”

大汉把刀从他的脖子上移开,用刀尖挑住桌上那把匕首柄的小铁环,以桌面边缘为支点,猛地向下一按刀柄,匕首便向上飞去,扎进了房梁。

胡雪岩仰脸看着匕首,说了声:“抬头见喜好发财!”

黑大个子扭过脸,向坐在佛龛前头一张桌的“鬼龙头”望去。

“鬼龙头”脸上现出几丝笑容,冲他点了一下头。

黑大个子回过头,刚要说话,忽见阿宝原地一纵身跳了起来,将距离地面两丈多高,插在房梁上的匕首拔了下来。

满屋的人无不大惊。

阿宝将匕首递给胡雪岩。

胡雪岩瞪了他一眼,接过匕首,双手捧向它的主人。

“哈哈哈哈……”“鬼龙头”发出好一通大笑,展开手中的折扇,说了声,“驾相!”

黑大个子向胡雪岩躬身一展臂,说:“请老大上桌!”

胡雪岩这才松了一口气,向里面的“鬼龙头”走去,两腿却好沉,显然是刚才太紧张的缘故。

“兄弟初来贵地,全靠帮主包容!”胡雪岩一边向“鬼龙头”抱拳施礼,一边勉强笑着说。

“好说!”“鬼龙头”说着摆了一下手。

“请三老四少多多照应!”胡雪岩回过身,又抱拳向众人施礼,声音更响了。

“好说!”“好说!”各桌的人也都向他拱手回礼。

“鬼龙头”一双圆圆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胡雪岩,说:“老大修道运,重‘义’字,出售生死米,轰动全镇,却原来是我漕帮中人,给咱也露了大脸!嗯,是一条好汉子!老大请坐。来呀,摆酒上菜!”

“慢!”胡雪岩说了一声,摘下头上的蓝缎瓜皮帽,帽口朝上仰着放在了桌上,并迅速掏出手帕,团成一团放进里面。

“鬼龙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问:“急着要走?忙什么?”

胡雪岩又一抱拳,说,“并非兄弟不识相,只因石磨压住了手,不敢不抽。今日忍痛作别,必定后会有期!”

他说着,向旁一伸手。

阿宝忙从怀里掏出当初王有龄给芮瑾的那锭五十两重的大银子,放在他的手中。

他双手将这锭银子放在“鬼龙头”跟前的桌上,说:“帮主和三老四少的情意,兄弟心领了。愿以此代为酒宴,感谢帮主相晤之谊!”

“哈哈哈哈……”“鬼龙头”又仰脸大笑,而后说,“有话请讲!运河上下只此一家,百顺畅通。”

他说着,合上手中的折扇,将眼前桌上的银子扳倒,再扣过来,凝眸看着锭底。他倏地一怔,抬眼盯着胡雪岩,问:“杭州府的官银。老大是堂皇生?”

胡雪岩万没想到这“鬼龙头”会这么仔细,来不及多思索,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想办官事。”

“鬼龙头”说:“那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我知道,上海缺粮。由此向东奔上海,不用我的人,也敢包你一路顺风!”

胡雪岩说:“兄弟恰恰要向西!杭州失守,老小危及,粮饷拮据,怎能不急?”

“鬼龙头”不说话了,低下头。他当然清楚,浙西战事正紧。

胡雪岩看着他,心中暗急。

“鬼龙头”兀然起身,挽起衣袖,托起那锭大银子,说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个不怕死,送胡老大一程?”

黑大个子向前跨了两步,向“鬼龙头”一抱拳,响亮地说:“请老大放心,身上几条筋,剥掉皮来寻!装船起远,全由我雷青山吧!”

胡雪岩大喜,向雷青山一拱手:“多谢老大!”

夜幕在徐徐降临。

天空中已经升起的明月越来越亮。

运河上,六条驳船在又粗又长的缆绳牵引下,仍缓缓前进着。

岸上传来纤夫们“吭哟、吭哟……”沉重而低沉的号子声。

头一条船上,号灯高挑,灯罩上写着一个黑色大字:“漕”。灯下,站立着漕帮黑大个子雷青山。

月光下,河水在泛着银波。

最后一条船是胡雪岩带来的那一条,比其他的略小一些。

在船尾的船板上,坐着胡雪岩、柳成祥和阿宝。

阿宝在向柳成祥小声讲着上午去忠义茶馆的情景。

柳成祥开心地笑着。

阿宝问:“东家,你真是漕帮的人?”

胡雪岩本来在想芮瑾,听了他的话,说:“我是不是,问你柳大哥。他不晓得?”

柳成祥拍一下阿宝的屁股,说:“东家呀!全是吃竹篾子屙鱼篓——肚子里编的。”

阿宝低声说:“能编得那么像?满屋漕帮的人和那个‘鬼龙头’全都信了。当时我真有些害怕!又怕他真是漕帮的人,又怕他不是漕帮的人……”

柳成祥大笑着,又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胡雪岩也笑了,把脑袋向他俩靠过来,悄声说:“别说你!就是我其实也心里发慌。出了那个茶馆才觉出来,后背和衣服都让汗给沾在一块儿了。”

“我只是开始害怕,后来见你泰然自若,也就放心了。”

“你这不害怕了,一大胆可不要紧,突然跳起来,把房梁上的刀子给拔了下来,险些误了事。漕帮里哪有这个规矩?”

“我是看那两个人也欺人太甚了!显什么能耐?”

“以后跟着我,可不许随便来呀!”

“是!知道了。”

阿宝说着,转过脸,向柳成祥做个鬼脸,随手从旁边的一个筐里拿了一个橘子,递给胡雪岩。

胡雪岩拿着橘子,说:“该给前边的雷老大尝尝。可没法送过去。”

阿宝坐起身,往一个无梁的小筐里拣了十几个橘子,而后站起来,将小橘筐扣在胸上,向船头跑了几步,一个卷头儿跟头腾空而起,落到了前面的船上。接着,又向前……

柳成祥惊喜地说:“以前真没看出,阿宝的功夫有这么好!”

智投官兵

这天下午,胡雪岩正押运着粮船在运河上前行,忽见前边的几条船摆顺了,向他们迎面驶来。头一条船的船头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艄公。他向胡雪岩他们拱拱手,说:“各位老大,谢谢喽!”

胡雪岩也向他抱抱拳问:“借问老人家,为何都往回走?”

老艄公摆摆手,面露苦色说:“不用问了,不想倒霉,你们也回去吧!”

“究竟出了什么事?”

“饿狗咬架,肚子里都空着哪!”

“请问是谁拦住了去路?”

“除了官兵,谁能有那么大的气势?”

“官兵多吗?是哪一支军?”

“细数不知道,至少有几万啊?听说是新任咱浙江巡抚左宗棠左大人的楚军,来收复杭州的。”

左宗棠当了浙江巡抚?胡雪岩心中一喜。

老艄公的船过去了。

胡雪岩沉思着,离开雷青山,从船头走向船尾。

柳成祥跟了过来,悄声问:“怎么办啊?不见苏晃的影子,反倒有官兵。你看我们是不是先躲躲?”

胡雪岩说:“我已对漕帮老大说了,办的是官事。现在遇到官兵反倒躲着走,往后还想不想走这水路?”

“那也不能尽等着让官兵抢去呀?”

“别慌!”胡雪岩嘴上这么说,可也是心急如焚。

他的耳边响起刚才那位老艄公的最后一句话:有几万官兵,这些人天天要用粮啊。

他的头脑闪过一个念头……

船到了河岔,停下。这里距离塘溪镇还有五里。

他一咬牙,下了决心:娘希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这么干了!

雷青山在前面问:“胡老大!怎不见接货的人?”

胡雪岩说:“请再往前走走,到塘溪镇!”

柳成祥急了:“东家……”

胡雪岩没看他,果决地向他一摆手。

雷青山大声喊着:“再往前行,到塘溪镇!”

两岸的纤夫们又弯下腰,一步步向前走去,嘴里发出“吭哟、吭哟……”的号子声。

柳成祥焦急不安地左右看看,低声对胡雪岩说:“眼下太平军已占领杭州,咱的家小又多在城里,不能把粮食送给官兵啊!”

胡雪岩说:“不给怎么办?有官兵在此,你还指望太平军的苏晃他敢来提货吗?咱若去杭州,非经这塘溪镇不可;而塘溪镇已被官军控制。苏晃若还想着要这批粮食,只能从岸上来运,得多少辆马车?还会不被官兵发现?那时,后果会是什么样?”

柳成祥为难地说: “可咱已经和苏晃说好了,不给他……”

胡雪岩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呀!心眼儿这么实,怎能做买卖?”

柳成祥不服气地说:“做生意也不能不讲信用啊!”

“你又说错了!这叫随机应变。”

“向苏晃交货,咱可有把握,准能给三成的利。这官军……东家!这三千多担大米可是咱的命啊!可别打了水漂儿!”

胡雪岩的脸沉下来,在心里说了声:但愿上天保佑我……

塘溪镇近了。

胡雪岩站在头一条船的船头,像是在等着吉凶。

突然,从河床左侧的芦苇丛中冲出几只小船,拦住了去路。船上都站立着全副武装的官兵。

紧接着,右侧也出现了几只官船。

柳成祥神色惊慌,心提到了嗓子眼。

雷青山抽出了腰刀,向两岸的纤夫喊了声:“停船——”

胡雪岩把雷青山的刀插回鞘中,站在他的身前,两手背到了身后,平静地看着官船上的人。

一只官船下来。上面一员武将用腰刀指点着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胡雪岩向他一抱拳,说:“大人容禀,在下杭州胡雪岩,特来向贵军献粮!”

站在他身后的柳成祥又是一惊。

“献粮的?哼,我还没听说有你这样的人!”那个武将说着,上下打量着胡雪岩。

柳成祥更紧张了。

阿宝忙站在胡雪岩身旁。

胡雪岩向对方一笑,说:“请问,贵军运粮官王德榜可在塘溪镇?”

武将高声说:“在!”

胡雪岩松了一口气说: “我是他的好友。请带我们去见他!”

那名武将这才面露笑容,说:“原来是王大人的朋友,是来卖粮的吧?请跟我来。”

船靠塘溪镇北的南岸。胡雪岩带着柳成祥和阿宝跟着那员武将上了岸。

那名武将派人去找王德榜。 不一会,王德榜就骑着马来了。

“王将军!还认识杭州胡雪岩吗?”胡雪岩抱着拳问。

“胡先生?”王德榜惊喜地跳下马,抓住他的手抖了几下,大笑着说,“我可找到你啦!你怎么到了这里?走,随我去见左大人!左大人现在已任浙江巡抚……”

左宗棠的行辕大帐设在镇内一块空地上。这是一个正方形尖顶毛毡帐篷,每边长约二丈,边缘也高近一丈,外为蓝色,门窗都开着,四周有众多军兵守卫。

帐内宽大的堂案前,一把大藤椅上,坐着新任浙江巡抚左宗棠,两旁站立着他的得力大将刘松山、杨昌浚。

王德榜进来了,跪地禀报着说:大人,末将已将杭州的胡先生找到了,现在帐外听传。

左宗棠,字季高,湖南湘阴人,今年五十岁。他出身于一个贫困的家庭,父亲只是个穷塾师,因而在结婚时不得不入赘到较富裕的岳父家——这在当时是极不光彩的。他天资聪颖,三岁开始爱上读书,二十一岁便中举。道光十八年,他用妻子当的首饰钱,来到京师参加会试,却因为在卷中直书当朝弊政而没有考中进士。他气得从此再不去应试,以教书为生。然而,他是个胸有大志的人,面对国内不断燃起造反烽火,外有列强一次次凌辱,心中充满了忧国忧民之情,不由在教书之余,研究起军事、地理等等,又恨报国无门,遂自称“老亮”——以隐居时的诸葛亮自喻。咸丰二年,当太平军从广西北下攻向长沙时,他先在家乡办团练,与其对抗,而后被湖南巡抚张亮基“三顾茅庐”请到了长沙主持军事,成功地抗拒了太平军的进攻。咸丰四年,他再入新任湖南巡抚骆秉章幕府,实掌了全省的军政大权,以“揽权跋扈”著称,而被两广总督官文参劾。多亏朝中的挚友、同乡郭嵩焘托人为他进言,皇上才没治他的罪。他反而得了“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的美誉。前年,经两江总督曾国藩保荐,他得以加四品卿衔兵部郎中,收集一些被打散的湘军旧部,再大加增募,组成了一支五千人的“楚军”,配合曾国藩的湘军,在江西、安徽同太平军作战,多次获胜,威名远震。去年,他已晋为正三品太常寺卿,受命襄办江南军务。不久前,他又打败了骁勇善战的太平军侍王李世贤部,被任命为新的浙江巡抚,来到这里是要夺回杭州。

他听完王德榜的禀报,兴奋地说:“快请他进来。”

“是!”王德榜应道,站起身退出。

胡雪岩的脚步刚一进帐时,虽然低着头还是忍不住偷瞥了左宗棠一眼。就这一眼,左宗棠的容貌已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身着便装,没戴帽子,一张黑红色胖大的圆脸,不怒而威,两道弯弯的浓眉,一对虎目,眸子明亮,眼角略下垂,鼻子比一般人的要大得多,蓄有一绺三寸左右长的山羊胡子。

他快步而入,行至堂案前,双膝着地,大礼参拜:“杭州小民胡雪岩,拜见巡抚大人!”

左宗棠打量着他,问:“你就是身为伙计,假充老板,借银一万两给我楚军的胡雪岩?”

“正是小人。”

“当时你为何要借银?”

“回大人!当时已有谣传,说长毛要来攻取杭州。小人想,与其到时候让长毛抢去钱庄里的银子,不如资助官军,或可因而大败长毛,使其来不了杭州。”

“就没想到老板回来会不依你?”

胡雪岩沉着地说: “小民以为,借银给官军,是有利息的。这一万两的利息可不是小数,岂不比困在库里好得多?所以自以为老板不会责备。”

左宗棠接着问: “你的老板不会害怕我不还?”

胡雪岩心里一惊,随即镇定地说: “小民早已闻听左大人威名,治军严谨,言而有信,坚信不会不还。何况还有巡抚大人作保……”

左宗棠微微一笑说: “可杭州城破,那位巡抚王大人至今下落不明。”

“这不要紧。不是还会有新任的巡抚大人……”胡雪岩这话一出口,才想起对方就是新任巡抚,忙住了口。

“哈哈哈哈……”左宗棠朗声大笑起来。

胡雪岩心跳更快了。

“现在,本官既是债主,又是保人啦?哈哈哈哈!”

胡雪岩抖胆说:“小民料定,大人一定会还上那笔银子的。为期就在大人收复了杭州之后!不知对不对?”

左宗棠手捋胡须,点点头说:“难得你如此信任本官!可那笔银子还是债,你怎又敢送粮到我军营?”

胡雪岩猛地抬起了头,跪直了上身,看着左宗棠,抱着拳说:“回大人!国不宁,则民不聊生;民不聊生,又何谈商贾生意?再者,小民家在杭州,亲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盼大人尽早收复。故而,远道前来献粮,以求早日国泰民安,亦尽匹夫之责!”

左宗棠闻之一怔,深受感动。

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到胡雪岩面前,双手将他扶起,慨叹道:“如若天下百姓,都能像你这般肝胆,我楚军将士纵然战死沙场,又何怨之有?来呀!就在此设宴,为胡义士接风、庆功!”

胡雪岩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再次磕头:“谢大人!”

左宗棠搀起了他。

很快,就有人抬来了一桌酒席。

左宗棠把胡雪岩让在客位上,命杨昌浚、刘松山、王德榜也同席作陪。

一名小校为各人的杯中斟酒。

左宗棠问:“雪岩,浙东的米价到了多少?”

胡雪岩故意说:“雪岩献粮,不言米价。”

左宗棠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必须知道行情!”

胡雪岩这才说: “不敢有误大人!实不相瞒,兵荒马乱,官兵与长毛都在抢购粮食,粮价一天三涨!”

左宗棠紧接着问: “你买的这三千担是什么价?”

“每担一两五钱。”胡雪岩这话还没出口,心里已在打鼓,说完便偷看了左宗棠一眼。

左宗棠的目光已转向杨昌浚,说:“照此价格,外加每担三钱的运费,过一会儿就给雪岩。”

胡雪岩慌忙站起身,连连摆着手说:“不敢收、不敢……”

左宗棠笑着拉他坐下,说:“江山社稷是大清朝的,我们可以卖命,但不能让你生意人搭钱。”

胡雪岩心中暗喜,说了声:“谢大人!”

左宗棠又说:“日后,还有劳你继续为我军筹粮和马料。可有什么难处?请讲!”

胡雪岩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说:“为大军筹运,离不开运河。可小人与漕帮还是头一次接触,以后怕是要有麻烦事。”

左宗棠捋了捋山羊胡子,眨眨虎目,有了主意,看杨昌浚一眼,说:“我会上奏朝廷,举荐杨昌浚就任浙江督粮道。”

胡雪岩又是一喜,说:“这可太好了!”

左宗棠端起酒杯,看着胡雪岩说:“上次你借银,本官就已对你深怀敬意。特派王德榜为你送去折扇一把,并请浙江巡抚王有龄代转。不知你可否收到?”

胡雪岩一惊,问:“可是唐伯虎真迹的那一把?”

“正是!那是不久前,从粤匪手中缴获的。你可别见笑啊!”

原来如此!胡雪岩恍然大悟,情人芮瑾手里的折扇是王大人代转的。

左宗棠举起酒杯说:“谢雪岩相助我楚军!干杯!”众人一起喝干杯中的酒。

从左宗棠大营出来,胡雪岩耷拉着脑袋走在塘溪街上,脚步踉跄。他的身旁走着柳成祥和阿宝。

阿宝见他打了个趔趄,忙搀住他的胳膊。

柳成祥问:“东家,你是不是喝多了?”

胡雪岩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带着哭腔说:“成祥!错了,错了!浙江巡抚王有龄根本不是冲着芮瑾来的。我又何必做贼心虚?这反倒害了芮瑾,害了芮瑾啊……”

他说着,两手拍打起自己的头,跟着蹲在了地上,双手抱住脑袋,眼里流出泪,强忍着哭声。柳成祥也蹲下来,问:“怎么回事?”

胡雪岩把左宗棠的话告诉了他。

柳成祥听完,说:“既然这样,王大人就不会对芮瑾如何。你也不必过分责怪自己。”

“可杭州丢了!王有龄生死不明。长毛若得知芮瑾和他有过来往,岂能饶过她?我得回杭州!”胡雪岩说着站起身。

阿宝说:“东家别急!还是我回杭州吧”

胡雪岩大声说:“不,明天我一定要回去!”

胡雪岩在左宗棠那里掘到了第一桶金,接着又替左宗棠大军筹措军粮,渐得左宗棠信任,被委任为总管,主持全省钱粮、军响,开始了人生的创业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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