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凌一见姑射神箭,知道我已经来到。果然,亭台的一角,我缓缓现身,尽管身上也负了伤,却比沈小凌要轻得多了。
“姑射神箭”我并不愿意在这里多耽一刻。
我虽然轻易就杀死“关破旗亭”的风流三子,引开众多的旗亭高手,但我知道有一句俗话,叫做“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此刻必须立即就离开关破旗亭,况且,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故,在关破旗亭里还有一人,是我不能不有所顾忌和避开的。
这个人简直就像噩梦一样可怕。所以,我准备尽快就离开关破旗亭.
然而我身影刚动,却差点迎面撞进一片青色阴影里。
我一惊,立即退回踏出的一只脚,又向后掠了三二步,抬起头,这时我才瞧见差点撞上的这团青影是何物。
青影是一个人。
因为他头顶戴着一顶盖住大半脸的青笠,身上披着一件青竹斗篷,脚上穿着一双竹屐,一手提着一只鱼篓,一手握着一支青竹钓杆。他全身上下几乎全是青竹装扮的,难怪楚羡冰会觉得忽然撞进一片青色阴影中。
来人竟然在远处石桥上悠闲垂钓。看不清楚他青笠底的容貌。
本来我的身体已是十分高大,但和这人比较起来,他足足比这个人低了半个头。我在五尺外看他,只看见他青笠底下露出的半张坚毅刚强的脸,紫铜颜色,有须,不长,他的脸色如同岩石般坚毅刚强。
我判断他的年龄定不会超过六十岁,因为那张露出一角的脸上的皮肤,绷得就像是弓一样紧。
青衣人站在方向,正巧挡住我的去路。
青衣人道:“楚小弟,江南一别九年,你何必赶这趟混水?”
我面色怪异,惊道:“阁下认识我?”
青衣人又道:“谢小弟,怎么连昔日的故人也不记得了?”
我若有所思,忽然他的目光落到青衣人的右手指上,立即神色微变,惊道:“你是……”
青衣人这时只是沉默不语。
他握着一支青竹钓竿的右手拇指上面,竟戴着一枚洁白胜雪的汉白玉指戒,价值连城的汉白玉指戒,我无疑认出戴在青衣人拇指上的这枚汉白玉指戒。
九年前,楚羡冰就认识这枚汉白玉指戒。
这枚汉白玉指戒,和一柄削金断玉的剑,在九年以前就已名动江湖。指戒仍在,但他的名剑呢!难道他也真就是九年前的那个他?!
我毕竟阅厉江湖几十载,能够迅速让自己平息下来。风浪不惊,恢复平静,淡淡道:“'风吹仙诀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你是临江仙曹万里!”
青衣人慢慢取下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张刚毅的紫铜色的脸,道:“正是曹某人,难得楚小弟还没有把我忘记。”
临江仙曹万里说道:“楚小弟,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道:“曹大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救人。”
曹万里说道:“蘅纪姑娘并不在这里,难道你不觉得进关破旗亭太容易了吗?”
我说道:“不,为了救蘅纪姑娘,哪怕刀山火海亦阻挡不了我们。还望曹大侠网开一面。”
曹万里说道:“关破旗亭亭中高手与蘅纪姑娘早已离开这里。”
我说道:“哦,那在下告辞了。”
曹万里说道:“关破旗亭虽然没人,但老夫身为关破旗亭的长老,也不能容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我眯起眼睛看着“临江仙”曹万里一身的奇异打扮。
曹万里道:“其实,这身衣服不是我的。”
我道:“不是你的?”
曹万里道:“这身衣服是瘦西湖边一位老渔夫的,是我向他老人家借来穿的。”
我道:“哦?”
“临江仙”曹万里道:“这位老渔夫告诉我说,如果你想要钓到大鱼的话,就一定要扮成是渔夫的装扮,因为只有渔夫才会最容易捕捉到鱼。”
我道:“似乎是这样的。”
“临江仙”曹万里道:“可惜的是,我相信了老渔夫的话,也依照他的话去做了,然而到现在连半条鱼也没有钓着。”
我道:“这实在是件可惜的事!”
临江仙曹万里摇了摇头,轻轻道:“不,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道:“哦,有何不好?”
曹万里道:“因为今天我钓不到鱼,只好杀人了。杀人时,我的心情通常都会不好。”
我笑道:“真是不巧,我恰恰相反,通常我杀人时,我的心情会和偷盗时一样地愉快!我记得九年前满江那一战,是一个深秋黄昏,落叶乱飞,好像那天你的心情也是很不好!
曹万里叹道:”是的。“
我道:”九年前,曹大侠和“流水桃花西山隐,茂林修竹山阴路”张大侠合力追杀我,九年后的今天,昔日的另一位故人怎么不见了呢!“
听我说完话,曹万里的目光深处忽然掠过一道忧伤,他冷冷盯住我,一字字道:“他死了。”
“一梦江湖,剑里无限愁相逢。”曹万里的神情多少有点落寞,为什么自己总是要不停地去杀人,为什么总是要有人不停地被杀,为什么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总是永远不会停止,为什么天底下会有那么多所谓的“邪魔”,所谓的“侠客”,江湖上的人为何不能成为朋友,反而总是在你争我夺,名利、金钱、仇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一朝踏足江湖,一生身不由已!这就是江湖,江湖多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