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夏青栀静静的坐在床边,不大的甚至有些拥挤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阮琴微弱的喘息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打着补丁的衣服,那些是阮琴做洗衣工时,别人给的不要的旧衣服,她把它们都打包好,带回家,洗干净,有些可以自己穿,也可以改小了给夏青栀穿。
“囡囡,妈妈没事,不要担心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阮琴张了张嘴,艰难的说道,她脸色惨白,一张嘴就牵扯到嘴角边的伤口,疼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学费妈妈再慢慢给你凑,你跟老师说再宽限几天,妈妈很快就能凑到的。”
“我不想再上学了,不想再上学了,我不想再让你为了我去给别人洗衣服,不想让你再挨打了。”夏青栀的声音微微哽咽,脆弱而又彷徨,下一秒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不可以!”阮琴吼道,她仿佛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满脸的不可置信,“我这么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就是想让你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不用像我这样卑微的活着,你竟然说你不想读书,我就算死,也不会同意的,你下次再敢这样说,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夏青栀眼眶通红,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阮琴却将头扭过去,面向墙,不再看她,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夏青栀最终敌不过睡意慢慢的滑到床边睡着了,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阮琴才将头侧过来。看着夏青栀的睡颜,稚嫩的脸庞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微张的小嘴正睡得香甜。她的心一阵阵抽痛,止不住的心酸,都怪她没用,连累女儿受累,她也想离开,可是她们母女俩又能去哪呢,以夏庆元的手段还怕找不到她们吗,如果被找到,下场应该会比现在更惨吧,她该怎么办才好。
睡梦中的夏青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她,穿着漂亮的蓬蓬裙,骑在夏庆元的肩膀上,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手里举着新买的七彩风车,冲夏庆元大声说道:“爸爸,再跑快点,再跑快点。”阮琴跟在后面满脸笑意,“慢点,小心摔倒。”一三口乐呵呵的,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夏庆元脸上的笑越来越少了,开始动不动的对她和阮琴发脾气,起初她们都默默忍受着,以为他是在烦工作上的事,就没有太在意,后来他回家变得越来越晚了,每次推门进来都是满身酒气,阮琴去扶他,却被推到在地,然后被他拳脚相加,时常被打得头破血流,但等他酒醒了就又抱住阮琴痛哭流涕,磕头认错,拿以前来说事,保证下次不再犯,每次阮琴为了夏青栀原谅了他,隔天他就又变回了那样子,为了不吓到夏青栀,阮琴每每将门反锁,可是却总是被他暴力的踹开,接着就是逃不了的一顿毒打。
期间,她们也想过离开,但是不论逃到哪,她们总能被找到,一旦被找到就是一顿较之前更甚的毒打,现在夏庆元连表面上的功夫都懒得维持了,总是定时来找她们要钱,如果不给就是一顿毒打,如果给了下次会要的更多,阮琴为了维持这个家的生计,开始四处找工作,一天从早到晚不停歇,夏青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以前,她也期待过有些事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但是现实总是狠狠的甩她两巴掌,每次看到阮琴被打,她就特别恨,为什么他会是她爸爸,为什么他要打她妈妈,还总是来找她们要钱,他怎么还不去死。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和煦,照在夏青栀的脸上带着灼人的热度,夏青栀的眉头微皱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入目是空荡荡的房间,地上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干净,房间里唯一一张支架小圆桌上倒扣着一个大碗,夏青栀揭开一看,塑料袋里装着两个带有余热的包子,她的早餐,将碗盖上,利索的拿起柜子上的放的搪瓷杯子,在牙刷上挤了黄豆大小的牙膏就去外面的水龙头接水漱口。打开门,就听到了从胡同里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响,有小贩的叫卖声,隔壁大妈喊孩子起床的声音,小孩子在院子里嬉闹的声音,夏青栀不喜欢这种热闹,她总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打开水龙头,水便哗啦哗啦的泄进长有青苔的水泥池里,再顺着池子最旁边的小孔流进下水道,夏青栀接了满满一搪瓷杯的水,开始刷牙,刚刷完牙,就看见阮琴提着个竹篮子回来了,篮子里装满了盛开的栀子花,在翠绿的叶片映衬下,更显得洁白耀眼。
“妈妈,哪来的栀子花。”夏青栀一脸雀跃的跑过去,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欣喜。
“刚刚去买菜,你王奶奶给的。”阮琴嘴角上的伤已经被她用粉饼掩盖起来,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她对夏青栀宠溺道,“她知道你喜欢,特地让我带回来给你的。”
夏青栀满脸笑意,接过篮子,“我去装点水将它们插起来。”
不等阮琴回答,夏青栀便提着篮子跑开了,就算她表现的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不少,但是本质上依旧是个孩子,看见喜欢的东西还是会高兴的合不拢嘴,望着夏青栀的背影,阮琴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让夏青栀没有顾虑的好好活下去,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不论是谁,都休想破坏她们的生活,谁都不行。
阳光透过杜英浓密的枝叶倾泻而下,随着微风波动,细碎的光影忽明忽暗,流光溢彩。夏青栀走在上学的路上心情好的出奇,突然看见前面拐角出现了一辆装满了泡沫箱子正在上坡的货车,不过有一个泡沫箱子好像没有固定好,随着车的颠簸前进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箱子要掉了!”夏青栀慌忙追上去,想阻止货车继续往前开,话音刚落,那个泡沫箱子就掉下来了,里面的水泼了一地,顿时地上洒满了活蹦乱跳的金鱼。
司机好像听到了夏青栀的喊声,踩了下刹车减慢了车的行驶速度,侧过头朝后视镜一看,发现掉了个箱子,便立即踩完刹车,拉起手刹,下车朝夏青栀走去。
夏青栀跑过去把地上的泡沫箱子扶正,发现里面还残留着一点水,便手脚麻利的将地上蹦跶的正起劲儿的金鱼往箱子里面捡。
“谢谢你了小姑娘。”司机是个微胖的看起来非常和蔼的中年男人,看见夏青栀不仅提醒了他,还特地帮他捡鱼不由得心里感叹,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大叔,这个泡沫箱子旁边破了,水很少装不下这些鱼了,我先把鱼捡进来,待会你就换一个箱子吧。”夏青栀自顾自的说道,手上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这些鱼真是可惜了,不知道能救活多少。
“没事,小姑娘,我车上有备用的箱子,还有水,我去拿过来,麻烦你先帮我捡一下。”中年大叔急忙说道,便转身往车那边走,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大塑料箱过来,里面盛满了水,他将夏青栀捡到泡沫箱里的鱼转移到塑料箱里面,金鱼离开了刚刚拥挤狭小的地方在塑料箱里面游得别提有多畅快了,两个人一个捡一个转,配合的极为默契,不一会儿便将地上的鱼捡完了,竟然没有一个死掉的。
“真是谢谢你了,小姑娘,如果不是你,我可损失大了。”中年大叔将箱子搬到车上固定好,摸着头乐呵呵的道。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啦。”夏青栀冲大叔笑了笑,她准备去学校了,看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她今天肯定又要迟到了,刚迈出脚准备跑,大叔就叫住了她,她不由得回头不解的望向大叔,大叔从车里拿出一个装满水的半球状透明的瓶子,里面是两条色彩斑斓的她不认识的鱼,尤其好看,鱼的尾鳍和体腹上有蓝红色圆斑,其周围有淡色环纹,在瓶子里游得正欢。
“这是我女儿特别喜欢的孔雀鱼,我这次出去进货看到了特地给她带的,你们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猜你应该也很喜欢吧,这个就当我感谢你帮我捡这么久鱼的谢礼了,你可一定要收下。”大叔将瓶子放到夏青栀手上,不容拒绝道,夏青栀非常诧异,当然一个劲儿的推辞说不要,但是大叔态度特别强硬,非要让夏青栀收下,夏青栀急着去学校,又想着阮琴喜欢养鱼,便无可奈何的收下了,大叔很开心,摸了摸她的头就开车走了。
路上夏青栀不停的看着瓶中的鱼,两条鱼色斑斓多彩,有红、橙黄、绿、青、蓝、紫等色,基调色为淡红、淡绿、淡黄、红、紫和孔雀蓝,就像孔雀尾翎花色,怪不得叫孔雀鱼。
“夏青栀,你怎么才来啊。”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甄媛扯着嗓子叫唤,现在是下课时间,楼梯口聚集了不少玩闹的学生,所以她们下意识就朝夏青栀看来,夏青栀不由得一阵无语。
真是什么麻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