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忆尘在一阵阵轰鸣声中睁开了朦胧的双眼,这新的一天在那些丑陋树怪们单调而乏味的投掷运动开始。虽然眼前只是一片废墟,但是越族蛮子依旧不敢立即派兵进来,因为攻打开始的第二天里越族蛮子就已经全身心体会到了其中的厉害,由于当时麻痹大意,就这么冲进了已成为废墟的城镇,结果造成了惨重的伤亡,还大大打击了自己的士气。
毕竟谁也不愿意在城镇废墟中行进时被突如其来的冷箭射杀,或者是踩中陷阱被突然从天而降的重物砸扁,又或者倒霉撞上其他什么死亡机关。所以越人叛军最后决定先让树怪们继续往尾山关里慢慢砸,经过连番轰击,那些什么街垒啊、陷阱啊之类的也都应该差不多都被砸得稀巴烂了,然后再让越族土兵们用人海战术向前平推,直到最后攻破尾山关。
树怪的毁坏行动刚刚结束,就看见远处漫山遍野的蛮子们攻了过来,已经起床的佣兵们活动了下手脚,立即抄起身边的兵器井然有序地走到阵地营垒中准备开始战斗,那些简陋的工事其实也就是挖一条两尺多深的堑壕,再把挖出来的土石方都堆在自己这一边垒成半人高的胸墙,其实如果直接面对树怪投掷过来的石弹恐怕也只有被砸塌的唯一结果。
幸好树怪的投掷准头实在太低,佣兵们的防线基本完好,没有造成多少的伤亡,只是阵地前方的陷阱和障碍物基本被都摧毁失去了效用。不过无所谓了,三天来的战斗让佣兵团伤亡惨重,现在还能拿起兵器战斗的人,包括受轻伤的在内也只不过刚刚千人,情势早已十分不利,所以也没人在意这些了。
就像陈老大说的:“再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踩到狗屎运活下来了,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转世投胎。有必要想那么多吗?要知道这一仗我们有多少弟兄倒下了啊,其实活着比死去更让人难以承受……”沉浸在战斗中的何忆尘还没有体会到后面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后来想起他也只有沉重地叹息。
叛军又一轮的进攻被大家打退,在战斗的间隙,疲惫的佣兵们赶紧休整。“阿尘,你说咱们能坚持到天黑不?”李铁柱杵着秃了铁刺的狼牙棒蹲在地上一边休息,一边问何忆尘。
在李铁柱眼里虽然十五岁的何忆尘还很年轻,但是这娃是读过书,识得字的书生,要是在铁柱他们村那也算是个小秀才了。但凡有学问的人,在老百姓眼里大多还是会心存敬畏的。所以何忆尘说的话铁柱还是很愿意去听的。
如果是前两天,何忆尘也许会想着和李铁柱一样的问题。不过现在何忆尘根本没心思去想、去说,早就在高强度的战斗中累得说不出话来了。手中长刀的刀刃已经翻卷,刀口还崩坏了几处,让他拼杀中也是倍感吃力。何忆尘确实有点嫉妒虎背熊腰的铁柱哥了,好歹他用的是碗口粗的狼牙棒。
虽然在战斗中狼牙棒磨损得不成样子,但是它足够重,没有失去钝兵器的基本效用——锤击。凭着铁柱哥那股子蛮力,只要看准了一棒子砸下去,保证凹陷下去一大片,根本没有战斗磨损的烦恼,比喘着粗气的何忆尘实在是轻松了许多。
何忆尘无奈地望了望晴朗的天空,也许昨夜的雨水下的有点过多了,在现在竟然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如果不是眼花了,也许他并不会把远处空中的几只金色大鸟看成是传说中的空中骑士坐骑。
咦,等会儿!看着好像真的是空骑士哎?难道是何忆尘体力不支中暑了,他竟然看见金色大鸟的背上隐约有发着光亮的人影?嗯,还是算了吧,无论怎么讲,现在离正午时分都还有一个多时辰,以老爷子教他的兵法,他知道此时不是横插一脚的最好时机。俗话说心急是喝不了热藕汤的,到时候万一含在嘴里咽又咽不下去,吐又舍不得吐出来,只怕是会烫伤舌头,痛煞老夫子矣。
何忆尘无奈地笑了笑,一旦战斗停息下来自己就开始胡思乱想了,看来从小养成的这个毛病就算是在残酷的战场上也是不会改变的。当然,激烈的战斗并没有允许他有太多的时间开小差,那些蛮子们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再次传来,何忆尘和李铁柱相视而笑,立即起身参加战斗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中……
尾山关正北五里的丘陵地带有一片隐蔽在山林后的营盘,堑壕、拒马、栅栏等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外,营中众多帐篷团团簇拥着中央的大型军帐和用作操演的空地。营中旌旗迎风招展,营内军灶正在生火造饭,营地上空炊烟袅袅,恐怕就算傻子都能看出此处有大队人马活动吧。
不过此处营地很巧妙地选在了背风坡下,正在南方全力血战的敌我双方浑然不知,就在他们北面不远处有一个庞大的军营存在。
中军大营里竖立着一面醒目的战旗,配饰金穗标志着这是一面军团级的军旗,灰白底旗面上绣着一只正在腾云驾雾的金纹赤足黑色麒麟,则表明这座军营最高长官的身份——“殿前七上将”之首,德仁殿麒麟上将军,宫廷伯爵白羽扬。
作为现任的禁卫六军大统领,白羽扬素有“军神”之称,这不是凭借他“王朝第一上将军”的名号,而是他杰出的军政才华和名将之风。根据惯例,禁军大统领并不直接指挥禁卫六军的任何一个军团,所以军营内还有一位军团指挥官,即火凤军团长,崇文殿火凤上将军,一等伯凤智奚。
禁卫火凤军团正是朝廷派来镇压这场越人叛乱的中央军队。虽然只派遣来一个兵力不过四万的禁卫军团,但其装备精良,战力强悍,越人叛军绝对不是它的对手。不过现在火凤军团的行动却显得十分奇怪。明明尾山关已经血战了三昼夜,但是于一天前驻扎于此的禁军却迟迟不肯南下救援。
凤智奚在军帐中向白羽扬提出了这个疑问,而白羽扬的回答很简洁:“时机尚未成熟,我军不宜冒进。”然后他就背过身去继续翻阅手中的兵书。
凤智奚眉头皱了皱,虽然知道白大统领不想多说,不过职责所在的他必须提醒自己的上司:“还请大统领三思,一旦尾山关城破失守,这十多万的越人叛军就会冲进荆江平原,直接侵袭我朝腹地,甚至威胁到楚卫侯坐镇的剑南关一线,到时恐怕局势糜烂,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白羽扬摆摆手,道:“智奚兄多虑了,驻守于此的若是楚侯的地方民团,那我是万万不敢冒这个险的,他们肯定守不过一天。不过都知司早已传来密报——驻守尾山关的是纵横荆江的星光佣兵团,那这就另当别论了。我断定他们可以坚持到午时之后,到那时候就该我们前来收拾残局了!”
凤智奚本想说到时候恐怕尾山关守军会全军覆没,但看见白羽扬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也只好把话头吞了进去,向大统领躬身行礼后退出军帐。
正当两位上将军说话间,尾山关的战局已经到了危急时刻,越人叛军已经用尸体和石块填平了堑壕,与战线上的佣兵绞杀在一起。越族巫师甚至不惜耗费精神力催动“魔爪鬼藤”急速生长,伴随冲锋的越族土兵一起攻向了并不高大的胸墙,在佣兵团防线各处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混乱。而团里幸存的法师们也在拼命反击,不顾魔力反噬的危险使出了许多超阶魔法轰击敌群。
一时间无数的火球和风刃在战场上不断飞舞着,爆炸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地下不时会钻出毒刺横生的墨绿藤蔓缠住战士的双脚,或者挥舞着修长的枝蔓抽打对战的人群,紧接着它的根系会被好几个飞来的火球炸烂,或者被数尺长的青色风刃斩断,连带附近身着布衣手持长矛的越族土兵也会被扫倒一片。
狗屎运也保佑不了的何忆尘终于在背上挨了一刀,幸好身上穿的皮甲还不错,这一刀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背上火辣辣的感觉无法消退,怕是还伤得不轻。手上的武器也不再是原来那把损耗眼中的长刀了,而是他一把在战场上捡起的弯刀,战斗打得这么激烈,也不知道这是换的第几把兵刃了。
李铁柱的狼牙棒也不见了踪影,何忆尘记得好像是被甩出去砸碎了一个越族小头目的脑袋,铁柱哥现在用的是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个长柄大斧,被他挥舞得是有声有色,凡是近身之人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大有横扫千军之势,以至于他周身三尺内很微妙地出现了空地,无人敢于上前挑战。
战场上依旧上演着无休止的杀戮,虽然已经是一片混乱,但是经验丰富的佣兵老鸟们都已经看出来,这种拼消耗的混战持续时间越长对佣兵团越是不利,但是数量上的如此悬殊差距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他们根本无力改变战场形势,何况到了这种拼上性命的时刻不是说撤就能撤下来的。
看着潮水般一层又一层涌来的蛮子,再坚定的老战士心中恐怕也会感到那么一丝绝望吧。面对越蛮子的步步紧逼,刚刚消灭完身边敌人正在观察战场的陈老大,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再没有什么变化的话,恐怕大家伙今天都要把性命搭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