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张镇将还怕饿着了。”
忙了一天的陆晖接过张成德那坛子酒,赞了一声:“剑南烧春?在河东可不多见。”
“韩直方送某的。”张成德大马金刀的坐下:“某若是光棍一条,倒也饿不死,但某属下一干弟兄,可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陆晖拍拍手让阿乐去公厨里寻些下酒事务来,自己提了坛子,给两人分别满上酒:“若张镇将只为属下兄弟们吃饱,又何须弃了韩直方将赌注押在某身上。自然还是想属下兄弟们吃好才是”
张成德扬扬眉,不置可否,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这样陆明府是胸有成竹了。可要某家弟兄们做些什么……”
“这是自然的。”陆晖以手蘸酒,在案几上写了几个字,道:“过几日这厢安排好了,某去仪州一趟,而后张镇将麾下弟兄便有大用了。”
“这……”张成德见了几字,深吸一口气:“原来陆明府竟然打得是这个主意,可是和顺这穷乡僻壤……”
“山人自有妙计。”陆晖笑着再替张成德满上酒:“张镇将只管信某一回如何。”
“信你?明府总得有个信物罢……”张成德干脆盘膝而坐,端着酒碗看着陆晖想,虽像是说笑,但其中隐隐蕴含……
“张镇将想要何物。”陆晖拍了拍手:“某能力所及,必当奉上。”
“便要了明府那匹大宛马如何。”张成德道:“明府那大宛马暂时寄在某这里,到得明年若是一切如明府所言,某自当将马儿奉还,若是没有……”
“张镇将只求一匹马?”陆晖摇摇头:“若是某所行不顺,张镇将的损失,这马再是名贵也弥补不了的。”
“那边的段镇将好名马,某在你身上这一注如果押错了,便拿了你这马做见面礼,送给段镇将,一干弟兄在那边也能有个安身之处,你说是不是。”张成德面上虽然依旧带笑,可是眼中神色,却是别有深意。
陆晖看着张成德,许久洒然一笑:“张镇将喝完酒,便将某那马牵去便是,只是……”他端碗一饮而尽:“还请张镇将将我那马儿看待好了,年前某是必然要去取的。”
“河北不是什么好地方,某也不大乐意去。”张成德亦是一饮而尽,起身拍拍衣衫:“酒便留给陆明府慢慢喝,某喝好了。”
“郎君……这……”刚好端着下酒菜进来的阿乐看着扬长而出的张成德,不明所以。陆晖放了酒碗,沉声道:“去马厩将我的马牵给张镇将……”
“那马可是长……”
“去……”
“诺……”
招募胥吏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当然,顺利还是需要许多条件支撑的,譬如张成德的态度,譬如许全那一队牙军日日甲胄齐全,跨马在县中巡视上好几圈。
县中公房,一般分作功、仓、户、兵、法、士六曹,陆晖这回招募的,却是着重在仓、户、法三曹,尤其以户为重,这也是为了修黄册的需要。
只是在协助陆晖看卷的陈乐民看来,新招来的这些人,虽然都是识文断字,好几个算盘账簿也是行家,可是对于县中公事来说,却是根本不够看。
“这几人出身如何。”陆晖选了几张被他判做优的卷子,递给陈乐民。他在判卷时拉上陈乐民,更多是需要陈乐民来提供相关信息罢了。
陈乐民接过卷子,看了几眼后道:“这胡成学是县中穷困士子,这钱易知是个商家子,口碑倒是不错,其余几个没什么印象。”
“无有那几家子弟?”陆晖说的那几家,便是延绵数十年乃至百年的胥吏世家。
陈乐民在县中几年,自有他的消息来源,知道一干胥吏们打的什么心思,他刚来和顺时,被这干胥吏也摆弄过,闻言冷笑一声:“明府在堂,那几家又怎么敢来。”
陈乐民语中讥诮之意,陆晖如何听不出来,他也懒得跟这个庸碌老人多说什么:“不来才对,来得我也得把他们刷掉。”
“明府!”
“便是这三十人了,明日便通知他们来县衙应卯办事了。让留下那些人先教些规矩。”陆晖不待陈乐民反驳:“某明日见过这干人后,便要去仪州一趟,县中事便由少府和许县尉商量着办了。”
“诺。”陈乐民本还想说说被胥吏们摆弄会有什么后果,见陆晖如此独断专行,也气得懒得说话了,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在和顺县中,陆晖作为一县之长,可以独断专行,可是到了仪州……
“混账……蠢才……”
州衙董行佶视事的公事房中,将自己在和顺所为之事禀报之后的陆晖,正在经历着董行佶暴风骤雨式的责骂,听得守着门口的小吏都在胆战心惊,使君今天的心情,真是相当不好啊。
董行佶骂了一通,又拿起陆晖呈上的卷轴,对着站在对面一声不吭的陆晖砸过去:“你去和顺这十几天,就是去捅漏子的么?坐下,你坐下给本官说清楚,还真本事啊,县中胥吏你一口气弄走了七成,两税还要不要收了,今年是不是不准备上缴钱粮了。”
“诺。”陆晖应了一声,自拣了个座位坐定,沉声道:“禀使君,和顺这几年的两税,下官确实没准备收齐,或者说,能收一半,也就够了。所以县衙中胥吏不必用那些自以为是的老滑头。”
“混账。”董行佶两眼一瞪:“收一半?你县中多少人不吃不喝?张成德那一千多人不要养了?那有几成能交上来?有一成么?有两成?真是……早知道还不如留着韩直方,至少他交得比你还多谢。”
“使君。”陆晖双目湛然:“若真是只为一县钱粮,下官又何必来和顺,留在使府中,帮相公在盐铁转运上多留些心,收益可要比和顺这个中县大得多。”
“好,你口气大。”董行佶冷笑道:“一县钱粮不当一回事,那你告诉本官,你来和顺,是为了什么。”
“民心!”陆晖毫不犹豫:“相公欲动河北,和顺便是相公选定之所在,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最是要紧,若无民心,和顺不可图,河北更不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