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上
龙震自知相劝不了,只得告辞作别,离去时秉告庄夫人道:“我与庄兄私交日久,情谊深厚,言谈皆出肺腑。听他之意,功名自有,富贵二字,未挂于胸。今与媒妁议亲,使其莫论门楣高下,只须访得一位绝色,庄兄自当中意,或能成其美事。若只泛泛撮合,断未可行。”
庄夫人听了点头道:“言之有理!”遂吩咐管家礼送龙震出门,又使媒婆各处去访绝色。
有生意上门,颇有职业精神之各家媒婆,皆马不停蹄地东家去访,不辞辛劳地西家去寻。
未出数日,张家觅得,李家访有,十数家出类拔萃之姑娘,愿与之相亲,不怕他不中意。
庄夫人欢欣万千,又命官家前去龙家,请了龙震上门,让他撺掇庄周生去各家走走……
庄周生自知母命难违,鬓也未梳、装也未整,勉勉强强地,与龙震去往各家逛了逛……
龙震瞧了瞧、辨了辨,皆乃十六、七岁或十八、九岁之标致姑娘,生得乌头绿鬓,粉白脂红,杏脸桃腮,樱唇柳眉,令其三魂消尽,七魄散绝。“庄兄造化天赐,定有中意之姿……”
岂料庄周生瞧了李家嫌肥,瞅了张家嫌瘦,见了东家厌其太赤,看了西家厌其太白……
龙震被他“无一能入其眼”、当场婉拒各家之举彻底打败,不禁着急道:“莫怪愚兄多嘴多舌,这些夭夭若桃、盈盈似柳之姿,较之落雁沉鱼、羞花闭月之色,未减丝毫哇!缘何你挑肥拣瘦、嫌三憎四,视之似野草闲花?既不注目,又不凝盼,有些矫之太过,近之不情噫!”
庄周生眨眼一笑道:“我非情场圣贤,怎晓情之浅深?何谓矫情?事关自身利害,又值青天白日,只得矫喜转怒,以震定睽睽。再而言之,好恶之情,出于我辈之天性,怎生矫得?”
龙震啼笑皆非道:“庄兄当真矫情了!这些娇姿丽色,莫讲百媚千娇,绝世倾国,但愚兄瞧得情不自禁,神不守舍,青黄无主,庄兄却若司空见惯,竟无一中意,岂非尽嫌之不美?”
庄周生淡淡一笑道:“美色若玉,怎言不美?但美则美矣,可惜眉目之间,既无咏雪之才情,又少吟月之韵度——只因少了诗情画意、缺了玄歌灵舞,故稍逊一筹,不足定我之情!”
龙震哭笑不得道:“原当庄兄视她们全部不美,倒莫可奈何。你既已赞之美矣,花姿玉容属实,才情韵度属虚,怎肯舍去真貌实容,转而捕风捉影,去寻些渺茫之故事,以违宗嗣之道伦,复失慈母之厚望?岂是庄兄孝道之出?听愚兄一劝,莫若勉结丝萝,以全夫妻之理!”
庄周生与他往回同走,一面言谈一面笑道:“龙兄肝胆善教,自是肺腑良言。常言道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妻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但夫妻之伦,与君臣之亲、父子之义不同矣!
君臣父子之伦,一忠一孝,意之尽矣。若夫妻之间鸾凤和睦、琴瑟谐调,则性中已兼情唉!
性若兼情,则情生情灭、情浅情深,无所不至,无所不往,我辈难以自主。唯有遇上使己神消魄醉之美色,愿满望遂,或可情定冇移。若稍有丝毫未甘,难免终留一隙。
我若委情曲意,苟且婚盟,屈辱姻约,何异终身未遇?琴瑟静娴,等同空谈!
倘侥而幸之,逢道蕴之仪于林泉、遇班媛之韵于江皋,我若何自守自处?
若视之不爱,则情生于中,区区凡夫俗子又岂能自禁?
若贪后抛前,堂堂儒门弟子又岂能薄幸寡恩?
未晓此时,龙兄教我怎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