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庄成销声匿迹了,石方废寝忘食,东奔西走,一连几天布置人马大海捞针,同时准备“凡高计划”的应急方案——发生意外之后的策略。除此之外,还要安抚陈怀丙——给他的银行卡打入了30万,说是吞并“牟匠画廊”的部分所得。这个合伙人老谋深算却又纸上谈兵,到了拼刺刀的节骨眼上,手就哆嗦了。石方心里清楚,未来两人是牛蹄子两瓣——合不拢了,但眼下还必须站在一条船上。
德道房产公司出事的那个晚上,他都躺下了,陈怀丙顶着大雨找上门来,一脸的焦虑。
“方才通知我去开会,我说病了……”
“真是天助我也。你们总部现在一定是牛背上放马鞍——乱套了。”
“老弟,我的日子也焦头烂额啦。”
“老兄,别慌啊……其实什么事也没有。那幅画就值2000元,根本够不上行贿,不过是虚惊一场。所以说,于德水不会把你怎样的,很有可能你是又立新功了。”石方给合伙人出主意,“你现在必须马上放出风去,是假行贿……当时,你对于德水说是140万,就是要看看他对你的态度……而实际上,那140万也并没有从你手里出去嘛。这就说明,你没有损公肥私。再有,你也是确实想让他外出疗养……心疼老板嘛,才出此下策。总之,这个时候,只要能自圆其说就成……这个故事讲好了,你就变被动为主动了。”
“老弟,我真服了你了。”
“‘许大马棒’一出事,估计程拾翰也是脚打后脑勺的,那些媒体就够他挡驾的了。这正好有利于我们下手。”
“最好别伤到人。”
石方想了想,说:“王天乐最近老躲着我,什么意思?”
“可能是看到于德水要回来了吧。他就是一根墙头草。如果于德水一去不返了,他还会找上门的。”
“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走着瞧吧,他一旦做完了前期的筹备,学院运行平稳了,干脆,一脚踢开他。”
陈怀丙站起来,四下瞧了瞧。他是第一次来到石方的家。他拍了拍石方的肩膀说:“这房子有点冷清啊。”
石方站在门口,看着陈怀丙的离去,愣神了半天,回过身来环顾着客厅,确实有点寂寥的感觉。他像狗一样嗅着,希望能闻到柳立立的气息,但他只闻到了冷漠和灰尘的味道。柳立立在这里的痕迹越来越少了,只是衣帽间还放着一个纸盒箱子,里面有些零碎。
他把箱子抱出来,放在茶几上,看了好半天,意识到她是个独立的女孩,并不想依傍谁的力量而生活。所以,她说走就走了,不带一点牵挂。
尤晓晴也走了,同样,一点牵挂不带。
那天,她穿了一身职业装,没化妆,脸色苍白,像刚刚病愈,出现在他面前。
“你要辞职?”他问,“庄成的事,我并没怨你。”
“我要结婚了。”
“结婚……是呀,你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新娘子的。”
“我的男朋友,察觉到了我和你的关系,他说要么马上辞职,跟他结婚,要么分手。”
他眯缝着眼睛:“你不想分手?”
“我们好了好几年了,家长都希望我们……”
“那你考虑过我吗?”
“你不可能跟我结婚。”
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走了。”
他看着她默默地走了出去,像个不存在的影子,从眼前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梦也做得乱七八糟,早上起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到了东方画廊,刚坐下,陈怀丙的信息就过来了:程拾翰成了德道房产公司的总经理。他说很好,程拾翰的事情越多,也就越忙,忙就可能乱,这就有利于我们乱中取胜。他躺到里间的床上,脑子里过滤着即将展开的行动计划,一遍又一遍。
天,照样黑下来。
他下楼向打更老头说今晚自己不走了,让老头回了家。他到外边吃了点饭,回来走进办公室的里间,倒了杯红酒,顺手打开电视。他估计新闻节目中会有对德道房产公司暴力动迁的报道,他判断对了。为此,他干了杯中酒。
播音员报道说:“昨天夜里,德道房产公司趁着大雨,到几户动迁户人家恐吓、威胁,并与动迁户发生冲突。混乱中造成一名男姓居民死亡。对这起涉嫌暴力动迁事件,有关方面正在调查中。记者今天赶到德道房产公司进行了采访。”
画面上出现了记者采访程拾翰的镜头。
记者:“程总,你是临危受命,请你谈谈这起事件好吗?”
程拾翰:“我心情很沉重,因为人死不能复生。现在看,责任主要在我们公司。我们会按照法律程序处理此事,应该由我们承担的,绝不逃避。”
记者:“现在动迁户的情绪不太稳定,你们公司有什么具体措施吗?”
程拾翰:“我们的策略就是按部就班。我们不会因为出了人命,就把动迁费涨上去。对先前动迁的住户也不公平。在这里我们也请媒体不要回避这样一个事实,我们的动迁工作确实遭遇到了钉子户。但我们的原则是,只要有动迁户不搬,我们就不开工,而且不停水,不停电。我相信问题终会解决的,无非就是时间长一点。如果大家都在这里熬着、耗着,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双败。”
记者:“请问,程总找到双赢的策略了吗?”
程拾翰:“找到了,就是沟通。我希望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换位思考……”
石方关上电视。他不得不承认,程拾翰表现得比较老道:一方面做检讨,积极挽回影响;一方面拎出钉子户,等于告诉公众暴力动迁虽然有错,原因是多方面的。最后竟然软中带硬。
凌晨2点多,石方接到贾杨的电话,说搞定了。他说好,立刻把消息传给了陈怀丙。
“老兄,睡觉吧。多亏了你画的地形图。”
“没伤到人吧?”
“没有。那老头早被我们弄去喝酒了……这回,轮到程拾翰火烧眉毛了。这场大火对我们来说就是火烧旺运。”
“唉,你还是动火了呀!”
“只有烧起这把火,才能让那些油画在于德水的眼里彻底成了垃圾,不,是灰烬……从此以后,就更没人惦记了。一会儿我就给几家报社打电话,估计这场火还能赶上今天的报纸。”
一个小时过去了,石方从二楼下来,一手拿着两个高脚杯,一手拿着瓶红酒。展厅的一面墙上,靠着23个旧帆布袋子。
贾杨说:“老板,都在这儿了。”
石方把一个杯子给了贾杨,又把两个杯子倒满酒,两人碰了一下,喜气洋洋。
石方喝了一口酒,走到帆布袋子前,像猫捉到了老鼠,不急于吃掉,而是用爪子戏弄着猎物,享受着到手的快感。贾杨在一边跟着傻乐。
“现场弄得怎样?”
“一点纰漏都没有。我们先把画搬上车,再把那些准备好的旧画放到里头……那些旧画就是找人往画布上随便涂的油彩而已。现在肯定是一堆灰烬了,但绝对可以看出来,原先是一些油画。”
石方很满意,点点头,说:“来,打开一个,我要好好瞻仰瞻仰。”
贾杨早就迫不及待了,把酒喝干,杯子放到地上,上前就把一个帆布袋子的拉锁拉开。但是,他突然不动了。
“怎么了?”
“不对呀!”
“什么不对?”
贾杨把帆布袋子拉大了一些。
石方看着,声音有些颤抖:“把袋子往后拉,再看看。”
袋子全都拉开了,露出的只是一个光秃秃的木框子,上面没有画。
“快,再打开一个。”
贾杨又拉开一个帆布袋子的拉链,往里面一摸,摇摇头:“还是空的。”
“再来!”
贾杨同样拉开一个,同样摇摇头:“空的。”
“空的?”
“老大,这……”
“有人提前下手了。”
“调包计?”
贾杨仔细查看着帆布袋子:“老大,这帆布是新的,故意做旧的……还有这画框,也是新打的,还有……”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