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归城的夜晚向来热闹,即便不在节假日,街上的人和摊贩也依然不少。
江凡在自己宴会上赌输了出去的那顿饭,便是在这么一个热闹的夜晚在钟家客栈吃的。至于江凡会选择钟家客栈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肥水不留外人田这个原因罢了。
钟霖有一搭没一搭的正跟江凡说着话,正说到近两年自家生意如何呢,那头便突然就没了声音,钟霖抬头去看她,却见江凡兀然望着外头,眼睛闪闪发亮,已是一副出神的样子。
钟霖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探寻过去,果然是乔大公子来了,再斜眸一瞥,见乔眠身边的那一抹灰色影子,忍不住皱了眉头,“看来人都到齐了,我先到楼上,先生把他们领过来好了。”
江凡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双眼继续捕捉着乔眠在人群中的款款身影。
乔眠在江宅里养了两天身体,今天一早便窝不住了,早早就的带着江凡回了残月谷,好好的参观了一下传说中神秘之极的残月谷。
当然啦,残月谷各方面景致倒也还不错,不过倒也没什么很特别的,没有那种宛若仙境的感觉,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山谷,很朴实的药圃,屋子是很常见的青砖白瓦,唯一特殊的是由于山谷内气候特殊,山谷内随处可见开着粉白花瓣的树,没有花香,花瓣肆意的空中随风舞动,撒欢的很。
残月谷的人自然是看腻了这等景色,江凡眼里只有乔眠的美色,又哪里装得进别的东西,随意走了走,二人就在房中下了一上午的棋子。
下午江凡自己先回来,乔眠找自家师傅和师姐们商量事情去,所以江凡才一个下午没见到乔大公子,照理说她不该还跟好几天见不着情人一样痴恋,可情之一字,如此抓心挠肺,总让人忍不住沉沦进去,没有恋爱过的人哪里能懂。
江大先生越看那抹身影越是沉迷,干脆往客栈门口一杵,直挺挺的十分抢眼,加上那一身谦谦君子如玉的气质,倒是给客栈招揽了不少客人——啧啧,揽客效果可比貌美如花的姑娘们在青楼前挥着帕子喊客官好得多。
足以证明,颜值这玩意,是跨时代的。
同样的,秭归城的人们最爱跟乔眠唠嗑打招呼,也是因为这个颜值原因。人们太过热情,乔眠有点不堪其扰,尤其是那些不懂事儿的孩子们,总爱扒着自己的大腿撒娇,路痴不敢走小路的乔眠躲都躲不开。
而今天乔眠的身边走了名声狼藉的九师姐慕容傅,着实是轻松了不少,进城以后竟然没有在街上耽搁太久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钟家客栈前面。
“看来以后出门都要带上你呢,九姐你真厉害。”
乔眠手肘撞了撞慕容傅,嬉皮笑脸的,“有你在,就再也不用担心有甩不掉的孩子了,嘿嘿嘿嘿嘿。”
慕容傅早已习惯乔眠对她的打趣,好多年没听见,反而甚是想念。
两人离客栈近了,乔眠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等他的那个人,看着便不由的笑眯了眼睛,拽着慕容傅走快了两步,“江大先生,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九师姐,姓慕,名容傅。”
慕容傅眯着眼睛自己的打量这位传说中的江大先生,皱着眉头。
江凡反射性的对视上她阴鸷的眼神,随后心下一冷,直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不由的退了一步。
乔眠抓住江凡的胳膊,安抚道:“九姐对我可好了,别看她嘴巴上不说什么,我有什么事情她总是第一个就动手帮我的。”
这么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江凡放下心来,不由的舒了口气,向慕容傅微微作揖,“见过慕小姐,在下江凡,江河的江,平凡的凡,是个大夫,还请多多关照。”
慕容傅没有要搭理江凡的意思,只盯着她看。
由于自身的气场问题,见多了冷眼排斥,慕容傅自然是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江凡是个怎么样的人,于是冷场了好一会儿,在乔眠恼羞成怒的目光下,认真的嘱咐了一句,“你要好好对籽言。”
江凡愣了愣,不知所措的看向乔眠——乔眠哪里还敢看江凡,光瞪着慕容傅不说话。
再看回慕容傅,她已经皱紧了眉,身上阴冷的气息更重两分,江凡连忙道:“我会的。”
在江凡过去的二十四年中,学术性的医学占了大半,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见识这大千世界,虽见过心怀不轨之徒,但起码明面上不会显露,像慕容傅这种赤裸裸把自己毒蛇的面具放到光天化日之下的,却从未见过,故一时间难免不晓得该如何相处。
随意寒暄两句,江凡便带着他们上了二楼包厢,“他们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应该都上菜了。”
果不其然,三人在包厢门口被一群小二堵在外头进不得,等他们把酒菜都摆好了后,三人才得以进去。
进去就被李游逮到了,举着酒杯就开始嚷嚷了,“籽言啊,让我们江大先生一顿好等,迟了半柱香的时间,该自罚一杯。”
乔眠不屑的瞥她一眼,脸上微笑如常,接过杯子轻啜一口,便飘然落座。李游丝毫不觉尴尬,从桌上又取了两杯酒,迎向慕容傅,“容傅,怎么突然回来啦,哎哟,好久不见啊,来来来,敬你一杯。”
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熟的不能再熟了,慕容傅接过酒,顺势被李游拉入座,一边解释说:“我路过秭归城,想到籽言回来了,便来看他一眼,结果被留下来干了几天的活,明天我们就走。”
“我们?”照理说慕容傅向来形单影只的,何来的“们”呢?大家都齐刷刷的疑惑了。
乔眠饿极,举起筷子在大家面前晃了一圈,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往自己的身上引,“还有我……和我大先生。”
还有乔眠不奇怪,怎么还有江大先生?大家齐刷刷的又去看江凡了。
乔眠叹气,再次用筷子拉过大家的注意力,“九姐回家办事,我和大先生去趟江左卫庄替师傅跑一趟,因为顺路,明天大家一起出发,走水路。”
大家的目光火热而直白,述说着他们内心按耐不住的八卦,江大先生红了脸,拿起筷子,“开饭!”
于是众人哄然大笑,吃吃喝喝的闹了起来。
吃的正热闹,外头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轰的一下推开了包厢的门,众人脸色一变,李游正要发火,却发现来人是衙门的捕快。
何必站了起来,正了脸色,“怎么回事儿?事情紧急到连敲个门的时间都没了吗?!”
那捕快这才发现自己失了礼,却苦着脸没有辩解,苍白着脸扑到何必的耳边,颤抖着说了两句。
何必听完也是变了脸色,蹬开椅子便准备抽身走人。
一看这个样子便是失了分寸,李游哪里容得她就这么跑了,拦在她的面前,“怎么回事儿?这儿都是自己人,起码说声咋回事儿吧。”
这话说的没错,何必不假思索,黑着一张脸,道:“三年来头一次的命案,死尸在城中央的河心桥前被发现,具体的情况……”
何必冽了一眼那脸色苍白的捕快,捕快立时识趣的说:“东城陈员外家的夫郎镯子落水了,找了人在河里找,镯子没找到,结果在河底发现了被石块压住的沉尸,打捞了上来,送来了衙门,县老爷看了一眼就脸色发白,让我来请你。”
何必颤抖着嘴角,“找我干嘛我又不懂验尸,这种时候应该请仵作才对啊。”
捕快妹子颤抖着肩膀,“何捕头,咱,咱这儿五百年不出一件命案,上一任仵作一年前就请辞了好吗?”
“所以找不到验尸的人了吗?反而来请我。”何必还是怒。
乔眠拿起个叉烧包就砸过去,“淡定,请你不一定是验尸的好不,县老爷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你说吧。”
江凡叹气,“何捕头快去吧,县老爷一见尸体就脸色发白,显然是有事要与你商议,不要耽误了。至于验尸,江某虽然不是专职于此,若你无人可用,在下略通一二,兴许可以帮上点忙。”
何必咬牙,抱拳致歉:“江先生抱歉了,因公事而搅扰了诸位的兴致,我先走一步,如有必要,届时再让人来请江先生。”
大家自然是谅解的,纷纷摆手说无碍。
大好日子,又可以说是替江凡乔眠慕容傅三人送行的宴会,结果当头一件命案送到头上来,众人虽然没有败兴,可也没有太大的兴致继续玩乐下去,没多久就都散了。
而何必那边,没多久就派人过来请了江凡,江凡自然是应邀而去,直至半夜才回家。
何必是亲自送江凡回去的。
秭归城虽然入夜后没有宵禁,商业区依然繁华热闹,可子时后,淳朴而美好的秭归城百姓通常都不会在出门了,商铺摊贩们也都待在家里乖乖的睡觉觉,因此街上未免阴森了些。
江凡手上不是第一次过手死人,却是第一次见死状如此可怖的死人,在水里泡得腐烂,江凡在它的身上几乎看不出什么来,毕竟对法医一行的确涉猎的不多。
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临近家门,江凡方沉吟着说:“我验尸没有什么经验,不过我今晚会写一篇总结报告给你,能帮的上的忙也就这么一点,还请不要嫌弃。”
何必讪笑道:“怎么会呢,先生可是帮了大忙了。”
这当然是客气话,这人死亡时间大致是在两三个月前,基本上可以断定为一桩悬案,谁都帮不上忙的,不过就是验尸做个卷宗案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