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过去了三天,这是第四天的无所事事了。
接近黄昏,天色晦暗下来,杨天澈站在一座大楼顶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雷朋墨镜,看着渐渐变大变暗的夕阳,愁闷地叹气。
他是俗人一个,没有什么”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的高雅的忧愁,更加没有叫做”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气度胸怀,他只知道,夜晚要来临了,显然比白天更加难熬。
网络无法连接,电视雪花一片,这些都在杨天澈的预料之中,他并没有太多的抱怨。幸亏他的电脑中还保留着以前下载的一些文艺片,都是百看不厌的好片子,他这次又得把它们重新看一遍。
杨天澈窗帘一拉,房间内灯火通明,浑然不觉夜色渐浓,以一个不雅的姿势趴在床上,他红着眼,从《这个杀手不太冷》看到《辛德勒名单》,从《肖申克的救赎》再看到《楚门的世界》……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楚门,在上演一出真人秀给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的观众欣赏,而导演就坐在人造太阳里面抽着雪茄……他们看着他哭,看着他笑,他就像个小丑一样哗众取宠而不自知。
他苦笑一下,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挫败感。或者是被固定在玻璃橱里的标本,动弹不得,然后一点一点地窒息。
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未来的几天里,自己是如何崩溃、如何生生”窒息”的,他只能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屏幕,尽管心神疲劳到极点的他已经完全不知道现在放的电影是哪一部、讲述的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现在才不过第四天。就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自己除了崩溃自杀以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杨天澈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精神病或者抑郁症的征兆,说不定哪天在某栋建筑物上走着走着就突然鬼使神差地跳下去了。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天花板上明亮的日光灯刺痛他的眼睛,他伸出手,五指张开,面部出现一个手掌的阴影。他看到了周凝、杨瀚海,看到了罗涵、刘胖、薛涛,还看到了柳敬仪。不过如果这个势利的女人现在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二话不说就原谅她。
但是她是不可能出现的。
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还是说,其实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任他拉断缰绳也再控制不住。
他吃力地坐起来,倚靠在床头,脑子里面全是自己割腕自杀血花四溅或者从高楼一跃而下脑壳迸裂的画面,他真的很怕自己承受不住这种压抑感,不知不觉地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和地点。他再无法思考,只能在狂风骤雨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20岁的男人喉咙里传来一声呜咽,然后他一字一顿地、缓慢地告诫自己:
“你要活着。”
八宝街星巴克。
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一副大学生打扮,扎着马尾,戴着黑框眼镜,神色肃穆难以接近,却难掩清丽容貌带来的吸引力。如果杨天澈在这儿的话,一定会惊讶: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在温习功课的林诺嘉怎么会有闲心进星巴克这种地方?
坐在林诺嘉对面的女孩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漆黑如墨的长发及腰,身穿宽松的条纹衬衫和牛仔裤,一副休闲打扮,坐姿并不端庄,歪着脑袋望着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只是墨镜下偶露的一两寸白皙肌肤就足以给人无限的遐想。本也是一等美女的林诺嘉坐在这个不知底细的女孩旁边,就像皓月下的荧光,黯然失色了。
女孩轻灵地哼着歌,仿佛与世无争般的悠闲。
林诺嘉凝视着她,古怪的是,她看向那个女孩的眼中带有一点如同下位者看待上位者的敬畏。
“Eva,”林诺嘉迟疑地开口,“前几天我在学校发现了一个新的【潜力者】……”
被称作Eva的女孩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林诺嘉停下来,好像在斟酌词语。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这两年都没能发现他确实是我的失职……他看起来确实没有一点潜力者的样子……”
Eva转过头来,微笑道:“关于这一点,你没有解释的必要了。那个人已经提前被送过去了——也许就在1个小时前?”
从来处变不惊的林诺嘉愕然,问道:“【恶魔界】不是在考核前一个月才会让所有参加考核的潜力者进入的吗?这样的规则也是能被改变的吗?”
“通常情况下,不可能。”Eva玉葱般的手指无聊地卷着头发,“但是这些规则都是主人制定的,主人想改变哪一条当然没有谁可以质疑。我不会去质疑他,你们这些【监察者】,就更没有资格发表言论了。”
林诺嘉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想起恶魔训导师考核的流程,惊疑地问:“一个月已经是人类承受力的极限了,三个月?他有通过的几率吗?”
Eva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那个人应该撑不过来。”她凑近林诺嘉,声音也更细微了些:“——即使他是主人认为的唯一SS级潜力者。”
在林诺嘉难以置信的震惊中,Eva就轻笑着站起身,迈着精灵般轻盈的步子走出了星巴克的大门。
“Eva”提着休闲的米老鼠挎包,来到凌氏集团宏伟的总部前,在一路众人的熟视无睹中蹦蹦跳跳地乘坐电梯上升到34层的建筑的顶层,走在富丽堂皇的走廊上,她若有所思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这座城市,想起那个叫杨天澈的人要在空荡荡的城市待上三个月,她这一刻好像忽然有点领悟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人的用意,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一句自己的主人曾经说过的话:
“不褪尽那一世浮华,怎样站上这众生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