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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东瀛武士

恍恍然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冬天刚过,春寒料峭。

几个月的时间里,龙未鸣废寝忘食的研读那四本书,虽然好多地方尚不明白,其中不少母亲也搞不懂。但是他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和钻研习武的极大志趣,四本书的内容已经倒背如流了。遇到两人都不懂的地方,母亲总是劝慰说,“出去见识的多了,自然就会懂了,光靠自己想,很多东西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

这一天,母亲把他叫到跟前。他已经约略的猜到了些什么。只见母亲面色沉重,微带疲惫,见他过来,就立即笑着对他说:“鸣儿,书上的东西都记得差不多了吧?”未鸣缓缓的点点头,又轻轻的嗯了一声。母亲显得很是高兴的样子。仔细打量了儿子一阵,又笑着说:“鸣儿,你现在武功已经比妈强不少了,该出去闯荡闯荡了。这四五年我都没让你下山,现在你长大了,妈不该总是管着你了,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未鸣一听,登时就泪水盈眶,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从前读私塾上学,也就是早上去,晚上回来而已。现在突然让他离开,既是不舍,又是害怕。只听他嗫嚅道:“孩儿……孩儿舍不得妈,孩儿想……想……”他说话吞吞吐吐,连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向知道母亲的话言出必行,从来都违拗不得。况且几个月前母亲就提过这事,当时母亲的决心就很坚定。今日让他走,已是势难挽回。

母亲见他犹豫不决,恋恋不舍的样子,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孩子,她自己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但是当年丈夫龙剑松十八岁时,早已独闯江湖,经历过几多风风雨雨了。那时他武功也不是很高,却有着惊人的魄力和胆识。多次力挫豪雄,年纪轻轻就闯出了不小的名声。而这些,也正是她对儿子的期望。

而且,当初龙剑松死的不明不白,所谓武林大会,分明是一个阴谋。不但害死了丈夫,还令他家破人亡,名声扫地,实在是可恨之极。本来如果龙未鸣读书的路走下去,这事她也就不愿回忆和提起了。可是儿子既然终将走向江湖之中闯荡,这事儿自然就不能就这么算了。

自从龙剑松死后,蛇形门一蹶不振,俨然被从形意五门之中除名。想想当初丈夫苦心经营出来的盛况,她就不能不耿耿于怀。就算是为了丈夫未竟的事业吧,儿子也应当负起这个责任。

念及此,她心中虽是万般不忍,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叹了口气,说:“妈也不想让你走啊!可是,男儿志在四方,又怎能为了家而裹足不前,作茧自缚。你要有像你爹那样的气魄和品质,不畏艰难,行走四方,更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做一个像你爹一样,顶天立地的人。”说到这里,她都感到自己的目光愈发模糊了。

未鸣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反而会令母亲生气,在临走之前,他不想再让母亲生气。最后,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妈,儿子会谨遵您的教诲,您一定放心。”母亲赞许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说:“名儿,这是当年你爹送给我的,是龙家的家传之物,你好好带着,就当妈时时陪在你身边,你也就不会感到孤单了。还有那边的那个包袱,妈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说完她就把头转了过去,不再看儿子。

未鸣的手颤抖着接过玉佩,拿起包袱,道一声:“妈,您珍重!”正待举步离开,母亲又说了一句,“记得常常写信来!”未鸣“嗯”的一声。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累了,再也跑不动了,他回过头来,母亲连同那个家都看不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他对着家的方向,发疯似的喊,“妈,我会回来的!”片刻之间,回声传来,“会回来的……回来的……回来的”,辽远而悠长……

此时为大清光绪皇帝二十三年。仅仅三年前,甲午一战,巍巍中华帝国为东洋撮尔岛国击败,天下震惊,举国痛惜。此时海内纷纷,上书变法者不计其数,图谋覆清者亦是云集响应。天下大势,连同统治了它两百多年的大清王朝,都已到了存亡绝续之的时刻。

山东一个小镇里。

三个人装束奇特,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行色匆匆。两百年前大清朝已经规定,“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为此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今天这三个人虽然头发老长,却没留辫子,还居然有胆子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三人个个腰跨双刀,那刀也不是一般的大刀,刀身较窄,长度却不短。三人表情凝重,走起路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路人见了都不自觉的远远躲开。路人但听三人不时叽里咕噜的互相说几句话,有时又哈哈大笑。似有什么乐事。

三人走到一个武馆门口,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三人相顾一笑,都是一副愕然的样子,其中一个高个子的道:“仓井君,支那人果然自负,连个乡下小小武馆也敢起个名字叫“天一武馆”,寓意不是自己天下第一吗?“只见一个个头稍矮的答道:“支那人的自负是出了名的,不过光自负有什么用?两年前不还是被我大日本帝国打得屁滚尿流?”说罢,二人便哈哈大笑起来。第三个人却表情严肃,并不说话。那个叫仓井的有些不耐烦了,道:“古川君,你不同意我和原田君的说法?”

三个人都是日本人。高个子的叫原田一郎,个头稍矮的叫仓井田,此时表情严肃的叫古川信成。只听古川信成答道:“我听师父说过,支那武学源远流长,人才辈出,从来都不是吹出来的。只怕自负是有道理的。”

矮个子的仓井田笑道:“师伯二十年没到过支那了,只怕不比我们更清楚吧。古川君莫不是被那几个拳民吓着了?他们不就是仗着人多吗?”高个子的原田一郎也笑道:“如果支那人自负自己人多势众,那我大日本帝国可奉陪不起,不过人多有什么用,拿来窝里斗倒是热闹极了?哈哈,哈哈!”跟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古川信成却没有笑,只听他缓缓说道:“仓井君说的不对,那帮拳民中的那个年轻头领,我们仨谁也打不过。”原田一郎立即道:“那是因为他们人多,我怕吃了亏。咱们这些外国人,被他们捉去,可不是好受的。若是单打独斗,我定把他打趴下了!”

古川微微冷笑,不置可否。

原田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恼怒。忽然心生一计,转头道:“仓井君,你对支那的“天下第一”感不感兴趣?仓井微感错愕,忽又明白,笑道:“就这天一武馆?料这穷乡僻壤也没有什么见得了世面的东西!”说着他就要伸手拍门,古川忙拉住他,道:“宫本师父说了,路上不许惹是生非,我们已经闯了祸了,如果回去交差时龙剑山庄没找到,却惹了一屁股麻烦,宫本师父会不高兴的。”

仓井道:“找了这么久也没见龙剑山庄,回去怎么交代?若是我们给师父弄一个天下第一回去,说不定他会更高兴。”古川待要说话,仓井已经推门而入。

里面的情景不禁令他失望,二三十个十几岁的孩子练习最基本的站桩,打步,出拳。三个貌不惊人的教头,来回做着指教。这一切反映出,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武馆。大伙见三人装束奇特,推门而入,都是一惊。

一个高个子教头走来,面露疑惑,抱拳道:“三位是……”仓井打断他的话,捏足了架势,用蹩脚的汉语道:“我们的,大日本帝国优秀地武士,来见识见识,天下第一的,中国功夫。”

高个子教头笑道:“原来三位是来讨教的啊!失敬失敬。”原来自从甲午战后,旅顺大屠杀,不少日本人来中国,飞扬跋扈,中国人提起日本人,无不咬牙切齿。此时见他们送上门来,正好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仓井显得极不耐烦的样子,道:“你们馆主的,怎么不来?我们只对你们天下第一的感兴趣。”教头一愕,道:“什么天下第一?”仓井冷笑道:“你们门上写着天一武馆,馆主不是天下第一,难道你是?还是这帮娃娃是啊?”话毕,三人都笑了起来

却不防三个教头和几十个孩子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声音大大压过了自己三人的声音。三人以为受了愚弄,都是大怒。仓井猛地一拳击来,高个子教头猝不及防,只感脸上一痛,鼻子便淌下血来。另外两个教头飞身抢来,合击仓井。高个子教头也随后扑上。古川和原田却并不上来相助。古川想:他自己惹祸,与我无关。原田想:“大日本的空手道,不会输给中国穷乡僻壤的烂拳法。

这里仓井以一敌三,却未落下风。他动作大开大合,拳法凌厉,腿法更是厉害,忽高忽低。三人轮番进攻,却近身不得,反而各自中了拳脚。

忽听一人大声道:“且住!”三个教头连忙退开,面红耳赤,低头道:“张馆主。”原来这人便是馆主,只见他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骨骼清瘦,面容疲倦,似是刚睡醒的样子,只见他打个哈欠,道:“三位所为何事,要与弊馆过不去?”仓井仔细打量他一番,回过头去,用日语对原田说:“这就是支那的天下第一?”说罢,二人大笑起来,古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一看便知这馆主多半是个烟鬼,这样的人他们在中国见多了。

张馆主见自己说话居然没人理睬,反而惹来他们的嘲笑,不禁勃然大怒,回头对手下三个教头喝道:“没用的东西,净给我丢脸!还不退下?!”三个教头唯唯诺诺,连忙走开。

只听张馆主道:“来者是客,阁下既然来挑战,还请先出手吧!”仓井见他居然小看自己,更不答话,飞起一脚便踢了过去,去势劲急。张馆主伸手探出,要拿他脚踝,却不防他脚劲大的异常,手指刚触,便觉剧痛,连忙缩手。他见来敌不弱,连忙打起精神。仓井一招得手,另一脚一个扫堂腿扫来,尘土遍飞。刘馆主连忙向后一跃。他见仓井腿法厉害,他在年轻时也领教过北腿一派的功夫。知道他们的弱点。只见仓井又是一脚扫来,他就地一滚,忽地纵上,一拳已经直击向仓井面门,仓井大惊,连忙后撤,腹部还是中了一拳。但是中拳处并不很痛。他先是一愕,自己把他手下打成那样,这馆主没道理手下留情。正当他不解间,出招稍慢,背部又中一拳,这下力道似乎更小,仓井立时明白过来,想必这馆主武功虽高,但是多年吸食鸦片,气血耗空,因此招式虽在,劲道却失了大半。

念及此,他已知自己有胜无败。因此出招更不防守,一味进攻,古川、原田都是大惊,暗自担心,他们以为同伴见打不过人家,就开始孤注一掷了,却刚好犯了武学大忌。这边张馆主却不好受,他屡屡击中对手,对手非但不退,反而更加张狂狠厉起来,不禁暗暗叫苦。他还以为对手练过什么铁布衫呢,却不知道自己吸食鸦片过度,大损气血,出手的力道几乎不能伤着对方了。

又打一会儿,张馆主已经气力不加,气喘连连。须知鸦片不但伤身,亦且因此荒废了武功,体力耐力都大不如前了。此时仓井每一招来,他既不能反击,也不敢挡隔,只有凭着身法闪避,已经全然处于下风了。

仓井大喜,正待一举击败他。却听外面几个人哭爹喊娘的闯了进来,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是张虎,李豹,孙狼三人,三人模样狼狈不堪,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的。张馆主正对仓井的攻势无计可施,见此时机,立时后跃,道:“且住,本馆主……”仓井却见机不可失,那容他说话打岔,立时跟上,缠打起来。

忽听门外一声大喊:“哪里来的古怪家伙,见本……本公子来了还不住手!”众人纷纷往门外望去,俱各惊异,来者竟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这人竟是龙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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