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就这么简单的一项工程，竟能牵扯出如此多的矛盾纠纷，有时候真的在想，做一件事情到底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别因为做一项公益事业，让更多的人短兵相见。眼看着事情露出了胜利的曙光，却又瞬间消失变得无比的黑暗，就在希望与失望之中，我们锤炼了耐心和毅力，可是太多的锤炼终究会走火入魔，功亏一篑，因为在锤炼的过程中，少不了稍带些烦恼和苦闷，这些东西累积到一定的量后产生的质变是难以想象的，不是常说吗，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在培养耐心的过程也同样是失去耐心的过程，一旦失去耐心占据了上风，人的选择就趋向了事情的另一端，不可收拾。
耳丰和汉口还没有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在自生的掩盖下，我们忽略汉口的反对，可是耳丰怎么办？为了摸清耳丰的态度，我还是特地打了一个电话，了解他的想法。他希望能够开村民大会或者是领导小组成员会议，讨论一下他的功绩问题。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马上就要成功了，耳丰认为自己是有功劳的，是他和汉口这样的人敢于在会议上与那些反对者作斗争，敢于站在正义的立场说话，这些作用是其他领导小组成员所不具有的。然而就在事情快要成功的时候，有人责怪他们不会说话，说话容易得罪人，容易起冲突，居然让他们不要在会议上讲话了，限制了他们的言论自由。这样的评价让他们满腹委屈，不甘心这样的评论。他认为为什么在会议上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没人敢站出来说话，而是背地里去做那些没有思想不支持工程的人的工作，而他这个在会议上扛事的人最后却成了一个坏事者，荣誉都是别人拿走了，而他却成了一个臭名昭着者，这样的内心能平衡吗。所以，他要再次站起来，这一次占的地方依然是正义的地方，只不过以前是为全村伸张正义，这一次是为自己伸张正义，这一个正义是建立在反对的基石上。为了给自己伸张正义，他提出要召开会议，在会议上还他一个清白，还他一个公道，只有这样了，他才会表明自己的态度，是否支持人畜饮水工程，如果不召开这样的会议，他不会表态的。
耳丰其实还是没有想通，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和性子在与人交往和沟通中所起到的影响作用。说实话，每次开会，他的言语都太容易刺伤别人，自然也很容易与人发生冲突，最后导致那个人心里不服气后闹情绪，也就是反对事情。这个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每次开会有点担心他开口说话太过于偏激而坏了事情，当9月11日的村民大会，他再次没让人放心之后，有人忍不住说了他一句，让他最好不要说话时，他伤心了，委屈了。这个事情很简单，可是身在其中是悟不出的，耳丰自己经常一句话把人说难受了，可是当别人说了他一句时，他自己也难受了。这一句话回去琢磨了一夜，越想越委屈，最后演变成“造反”。他要求召开会议还他公道，讨论他的功绩问题，其实是很难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种：第一，为了人畜饮水工程的事情大家已经召开了太多的会议，已经有点烦了，同时上一次的村民大会就基本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如果做不成功，也不要再开什么会议了，没什么意思了；第二，耳丰不能为了他个人的事情召集大家开会，换句话说他没有资格召集大家开会；因为不可能因为一个人召集全部人来讨论的，以前都是如果有一个两个人的问题，采取单独正对性的做工作方法；第三，如果着急大家来讨论功绩，都会在会议上邀功，邀功时必然说自己如何付出了努力，做出了多大贡献，从而自然会对一些人的行为提出质疑，那么争吵就无法避免，那样只会使事情更糟，有可能会有更多的人称为新的反对者。这三个原因，我都在电话中跟耳丰提出了，可是他还是一意孤行，依然坚持要开会，不开会他不会表态。这样一来，我们陷入了困境，如果选择开会，很可能都不愿意来，或者来了也将会是一片大吵，导致事情更糟，如果选择不开会，那耳丰这里怎么解决，自来水的管道需要经过他家的地盘，如果没征得他的同意，过他地盘他要钱。
这个时候，我就想问，签字到底有没有用？当初村民交自筹款的时候，是签了字摁了手印的，可是蕃茄地的事情发生后，童明、关明、韩申就出来抵制了饮水工程，交了钱的还不是一句话就把钱退了。我们为了了解每个人的态度，就都去征求意见，只要是同意的都是签字摁了手印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还不是说反悔就反悔，把名字划去就算完事，也不做自来水了，约束力何在，所以签字根本没有用。
说签字没有用，可是签字又有用。我们可以去做村民的工作，把他们思想做通，他们最后还是会同意做的，只要把矛盾化解了，事情还是可以发展的。可是福村向水利局签的承诺书，少友不敢签字，村委会也不太敢签字。而且，如果要做这项工程，需要和水利局签订施工合同，这份合同是需要总指挥龙甲来签字的，可是龙甲也不敢签字。为什么不敢签字？为什么到最后关键的时候，什么都能做通的时候，却偏偏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他们不敢签字，事情就根本没有办法做了，谁也代替不了他。因为他们签的字是有用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可是之前发生了如此多的波折，谁也不管保证今后不会再有谁出来闹事了，万一谁出来闹事，那签字之人不就为此付出代价，这样大的责任他们根本没有勇气去承担。村民可以对自己签的字随意更改，可是这些领导人向上级签的字是不能更改，不能像小孩一样说反悔就反悔的。所以，在签字这个问题上，他们下不了手了。那么这项事情真正到了无法改变的地步，因为天知道不会发生任何变卦了。既然无法改变，就只能是放弃，谁要不要埋怨，留给我们的就只有遗憾。
(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眼看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似乎每一次陷入困境，都能找到办法来补救，可是这一次有些绝望了，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做成。中午的时候去找少友，想把金山赞助的钱让少友给公司退回去，可是少友没想去，给李总打了个电话后，让我和龙正代替他去。要知道，我们去找少友说没有办法，只能退钱放弃的时候，少友是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可以见得，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一点想挽回的意思都没有。看来之前对他以忙推脱签字而猜测他是不敢签字是合理的，面对这种状况，我和龙正都无奈的宣布放弃，可是真正要放弃的时候，这个心里没有一丝轻松，还是空落落的。下午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把自己锁在房间，坐在电脑前面不停的高声唱着伤感的歌曲，直到把嗓子都喊哑，可是还是没有控制住不停在眼眶打转的眼泪。这是遗憾的泪，自己为了完成这项工作，在这个村子住上了五个多月，到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岂不遗憾；这是惋惜的泪，为这个村子描绘了美好的蓝图，似乎都已经感觉到了幸福的来临，可是现实扼杀了这样美丽的梦，这个村子又要回到以前那种贫苦的日子，岂不惋惜；这是寂寞的泪，为了调研，独自在外，旁无亲人、朋友、同学，在外时间久了，寂寞孤独时而占据自己内心的感受，加上没有获得成就感，凄凉之意更添一色，岂不寂寞。
傍晚时分，龙正找到我一起去了李总的办公室，想李总说明了情况，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感谢李总的支持，但是辜负了李总的一片好意，只能厚着脸皮把钱退还了。李总表示，如果实在做不通，那就等时机成熟了再说，钱可以暂时退还，但是只要什么时候想做了，随时可以来领取。我也借此机会想李总说明了福村村民对公司要接水的猜测，李总当即就给予了回应，称自己怎么可能要去接村里的水，压根就没往那想，所以李总说矛盾了，出钱赞助了，又会引起村民的猜测，不出钱赞助，村民筹钱又有困难，李总还想表达自己的诚意。不过，现在说什么又有点晚了，钱都退了还有什么好说呢？
晚上，龙正几户是挨家都打了电话，通知他们来退钱。在等待他们来退钱的时候，我和龙正都把最后一丝希望留在今晚，如果来领钱的人全部都领走了，那这件事情就完全可以宣告结束了，但是如果来领钱的人能够讨论起来，能够醒悟，那么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童韩申、童风姣、童仁萌他们早早就来催促把钱领回去就走了。看着他们领走钱那么积极，也不说什么话，我们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念头了。然而上天就是这样捉弄人，真正到绝望的时候，希望又再一次被点燃。他们后悔了，就像汉口打电话给龙正问事情还能不能有所挽回的一样，他们这个时候才领悟到了事情到无法到这个地步，真正损失的是自己，同时他和耳丰一样，都不希望事情是在自己反对之后才走向绝路的，不愿意承担这个骂名，所以想事情能够挽回。其实事情并不完全的怨他们，他们只是一时气头上说出的话，需要挽回一点面子，可冷静下来后，他们终究是能明白过来。童耳丰、童自生、童明、童水贝等人在退钱的时候，坐下来热闹的讨论起来，龙家的人在旁边听着，时而也插上一两句话。童家人真正到了退钱的时候，他们后悔了，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把这项工程做下来，希望能够喝上自来水，他们在自我检讨和自我批评，认识到了就是童家人自己搞自己，认识到了这项工程不做所带来的后果。耳丰刚开始还在为自己辩护，声明自己为什么出来反对这件事情的原因，说是针对徐教授、龙甲、仁军和龙正这些人对他言语上的压制。可是后来他却极力的挽回这件事情，甚至他一直都没有领钱，他不但在劝说大家，也在自我反省。水贝也表示自己上次那么着急退钱是因为听到传言，说是全部人都把钱退了，他也就傻乎乎的来直接要求退钱。为了这个，龙正直接几次批评他做事没有头脑，没有宗旨，几十岁的人了，没有一点思考。气氛变了，童家人都开始积极拥护起来，互相体谅起来，都愿意把钱再交回来。既然这样，大家也就愿意再给一次机会，而且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但是外面的人，也就是这些理事的人，不再管他们里面童家的事情了，如果真正想做，就要他们回去，把每一家人的思想都统一起来，把钱全部凑好交上来，所过地盘绝对不阻拦，在这项工程进行中，也绝不起来闹事，只有这样，才能做得了这项工程，也只有这样，领导人才敢去水利局签字。所以，后面谈话就进入了童家人如何回去做工作的话题中，借此机会，我也站起来，掏心窝的说了很长一段话：
大家静下来听我说几句，你们不要插话，你们一插话我就断了思路。原本我不想讲话的，因为我已经绝望了，已经没有再做好的信心了，打算今晚把钱退回去，明天收拾东西，后天就走了。可是，现在看到你们又变得积极，变的想做了，又重新燃起了我的热情。我想说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都是有感情的，可是我们终究是人，我们不是神，在我们一次次遭受挫折之后，我们总会在没有前路的时候失去信心。今晚，我们是失去信心了，因为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越做越复杂，我们在怀疑自己的能力，同时也在感叹你们始终都觉悟不过来。当我们次次去挽回局面后，看到希望的时候，又有人出来闹一出，我们真的是不得不放弃了，今晚就是我们放弃的结果，找你们来，把钱全部退还给你们。
难道我们就愿意退钱吗，我们比谁都不愿意走到这一步。龙正为了做好这一件事情，不再出去打工赚钱，专门回来发展我们的村子，做自来水他有利益吗？他一毛钱利益都没有，假如说车费都可以报，油钱可以报，可是他找人来开会所散出去的烟呢？他打电话通知你们的话费呢？他总是长时间打电话为的就是跟某个人谈话做工作这样的话费投入呢？他非但没一分钱赚，反而要倒贴不少，问题是他们自己家有自来水有水泥路，却还要来做你们里面人的工作，冒出一个钉子就拔去一个钉子，再冒再拔，这个过程谁来体会？他现在连做梦都是梦见自己在做饮水工程，他图的是什么你们想过没有？我呢，更希望你们能够做好这件事情，我是来做调研的，可是你们如果一直这样闹下去，最后没有结果，我写的东西就一直划不上句号，前面写了千万句，最后没有一句总结的话，它算不得是一篇文章。为了做这次调研，我足足陪了你们几个月，在这几个月当中，我付出了努力，原本我只需要观察你们就可以了，可是我还是让自己参与进来了，参与进来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今天要放弃了，我觉得自己要背起行囊遗憾的离开的时候，这个心里空落落的，下午自己独自在房间唱歌，唱到流眼泪，因为我有点不甘心啊！我很遗憾啊！我很没有成就感啊！我真心的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把这项工程做下来。徐老师很忙，他要处理很多的事情，他也带很多的学生，可是他再忙，他都尽量把时间用在你们这里，希望你们能够做好，发展好，给你们做事，他是做义务工，当志愿兵，为的就是以后你们发展好了，他能向自己的朋友说，看，这个村原来怎么样，现在他们发家致富了，那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情啊！如果你们做不成，他不遗憾吗？他更是没有面子，他跟镇政府和县政府都说自己在福村做科学发展观，话都说出去了，现在做不了，你说他哪还有脸啊？当初在锦镇政府作报告，曾经批评过他们，说他们不懂得如何做农村工作，于是他用人类学的方法，以及自己多年在农村做工作的经验，决心来改变福村的现状，可是，事情真的是太复杂了，他没有办法来改变你们，你说他多伤心？他没有收取一分钱，反而总是自己掏腰包来支持你们做事，他不就是为了追求一种价值吗？追求一种精神上的价值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一定都是在追求金钱，很多精神上的价值远比金钱高贵，拥有精神价值的人生活会更加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