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残崖说梦（中）
星夜璀璨，祥和绚丽，好似注定着这是一场难眠之夜。
六剑楼阁前，送走了秦剑心，叶可凡依旧得委屈跪地，只觉双腿没了知觉，苦不堪言。一旁，则是因些许愧疚而呆在她身旁的褚天楠。
“喂，母狐狸……”忽的，灵光一闪，褚天楠再次搭话，“你敢不敢逃跑？”
“跑？”闻言一怔，叶可凡却是从未想到这番。
楼阁之上那位号称“绝世无双”的剑客，随手便可将自己灭上千百遍。想到这番，不禁一阵冷颤。小心肝一慌，却是更没了胆，忙嚷道：“你还嫌我不够遭罪啊？走开走开，别烦我了！”
褚天楠却是不恼，双手环胸打趣道：“难不成你要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只怕你这小身板可熬不住。”
废话，还用你讲？这不都是你害得。小狐狸呲牙不满，如是暗道。
漠北男孩满脸得色，取笑道：“哼，说你笨你就是笨！”
“哈？！”叶可凡听得这番话，又免不得炸毛较劲。
“王师叔若是有心罚你，还会是跪地这般简单？”褚天楠再取笑道，“所以说，你就是笨狐狸！”
“欸？真的吗？”叶可凡挠了挠后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这两条腿却愈发难受，这一来二去的，心思不免活泛起来。
当然，褚天楠这番话虽不无道理，却也是一时胡编的谎话，目的不过是为了给小狐狸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罢了。只是，叶可凡似乎未及深思便有了几分意动，一动心思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真是年幼的身躯与己身的意识不能完美的同步，小狐狸的思维总是跟不上他人的心念变化。只见，褚天楠俯身握住她的手腕，也不容小狐狸反应，稍稍用劲便将其拉起身来，口中连连说道：“别想了别想了，跟我走便是了。”
“哎呀！？……我的腿，我的腿麻了……”跪地太久以致双腿发麻，这一番拉扯，却是教叶可凡好生难受，“诶诶？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狐狸惨叫声未绝，然而拉扯的漠北男孩却不予理会，自顾拖着女孩前行。
……………………
恰在此时，六剑楼上，遥相对坐的两位绝代剑宿早有感应。
无名抿茶不语，唯是微微一笑，倒是不以为意。反观紫山之主王远征，仍是淡漠如初，只是略带不满的言语：“你这位弟子，行事却似老五，不识规矩。”话说如此，却亦无责怪之意。
“哈哈哈。”无名抚须洒然而笑，自故友重逢以来，第一次这般快意，“天楠乃是漠北人，马上马下，行事皆带北疆狂野之风，确实与五弟相似。四弟切莫怪罪。”似乎唯有对于后辈方面，两人才有共识。
“哼……”王远征饮尽杯中茗，不再作言语。
旧友相见，即便王远征如何回避，却也是不免提及昔日故人。能与这两位绝代剑宿结义相交之人，又会是何等风采？
“四弟，对于我们一众结义兄弟的后辈，你又是如何看待？”蓦然，无名话锋一转，竟问起了这番话。
闻言，王远征却不欲再谈：“无聊。”
“呵……”摇首轻笑，无名只得无奈作罢。
……………………
再说叶可凡与褚天楠，一路顺着山壁栈道，小狐狸生生被男孩扯下了山，却是反抗不得，简直无可奈何。
漠北男孩生来健壮，健步如飞，倒是苦了被他扯来的叶可凡，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喂……喂……我，我不行了……跑慢点，慢点……”
说来也是自诩年长，却只得被眼前的小鬼摆布，若说甘心却是不可能，只可惜对方行事竟如此说一不二。现在回想起来，刚刚就这样莫名跟着他逃跑简直是疯了，若是王远征生气，怕是自己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哈？”听得身后这番哀求，褚天楠亦不由停下步伐。回首一观，只见得小狐狸狼狈模样，愈发取笑道：“女的就是不顶用，才这点路便要死要活。”
这番取笑却是着实触到了变身女孩的忌讳，一时间大感不忿，喘着气争辩道：“我，我我只是有点岔气，对，就是岔气……不对，不对！都被你气晕了，老子可是男的，男的！”
这也确实是实话，然而，她曾经历的奇遇，对于此方世界而言，亦是难教人理解，遑论是相信。
“哈？”一挑眉毛，褚天楠全然不解，但只当是叶可凡的胡言乱语，不再深究，“本大爷今早看风景的时候，可发现了一个好去处，带你去见识一番。”说罢，只顾拉着女孩再行。
好去处？
叶可凡好歹也是紫山名下之人，这紫山上下，即便未曾去过，亦听董叟提及过？乍听的褚天楠这般言语，亦不由一怔。只可惜，未及细想，便又被他拖着向前奔走，苦不堪言。
好一番折腾，跑至栈道中段某处，却是途径一簇山林，如今已是入夜，乍看之下幽暗无边，好生吓人。小狐狸见状，心生退意，暗道：我去，这臭小鬼是要搞毛啊？
“嗯？应该是这里罢……”思量了片刻，褚天楠如是肯定道。旋即，一翻身，便借着栈道勾栏跳进了山林，再对小狐妖连连招手，“愣着做甚？快跟上。”
“啊？！”叶可凡一时无措，这片鬼林子晚上这般吓人，她可是打死都不愿进，“这，这鬼地方后面，哪，哪能有什么好地方？你可别唬……欸欸？！”
然，不待她后退，却见得褚天楠不耐烦的伸手一扯，直接将她扯到了身旁。
绝对力量上的差距，有时真叫人无奈。
“走！”褚天楠倒是兴致颇高，扯着小狐狸也不停步，只顾往山林深处而去。
不消片刻，林尽，却蓦然闯进一方小小的断壁残崖！
繁星璀璨，微弱的星光照亮着这一方被紫山遗忘的角落。但见诸般不知名的野花齐放，花香清逸，甚是迷人，抬首却蓦然见得上方一侧乃是镶嵌与紫山绝壁的“六剑楼”，再俯瞰下方，不足几丈之地，已然是云海茫茫，确实是一处奇景。
“这……？”诧异不已，叶可凡却是愣在原处。不曾想到，紫山竟有这么一处地方。
“嘿嘿。”漠北男孩一笑，“今早俯瞰时，尚不能看清，如今看来，确实不错。”说罢，连连额首，似为自己寻得这处宝地而顿生得色。
“喜欢吗？这处地方算是我让你受罪的赔礼罢，往后便互不相欠。”
“啊？”心说这家伙发什么疯，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看来本性也不坏嘛。不由亦有几分感动，难得在这方世界有人这么细心对待自己，虽说只是一个臭屁的小鬼。
不过，她如今虽是女子身，但终究不是真女孩，更非幼稚孩童，对于这处地方却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我还以为你要干嘛，神神秘秘的……”记起自己受的责罚，如今却做了“逃犯”，怕是回去有的受哩，想到这番更是欲哭无泪。
见得小狐狸并无兴趣，漠北男孩怔神，奇道：“奇怪，奇怪，不是都说女孩就喜欢花花草草么？莫非因你是狐狸精，所以喜好不同于人？”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得男孩这般说，叶可凡又是炸毛：“都说是我不是狐狸精！”
至于“女孩”与否，她已无心计较了。
“哼……没趣。”对于小狐狸的反驳，褚天楠充耳未闻，只觉一番心思尽作了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生起了闷气。到底，终究是孩子心性。
“有病！”被这番折腾，叶可凡亦着实是一肚闷气，骂了一声，背对着漠北男孩，亦是坐了下去。
星夜依旧，唯是背对相坐的两人，孤零零的呆在这一方残崖中。许是不久前的折腾，纵是劳累，却亦在无形间淡化了二者初时的敌意，放下了无谓的戒心。
仰望星空，繁星点点，好一派绚丽星河。
“难得我这么花心思赔罪，真是喂狗。”虽说赌气，却亦只是抱怨。
叶可凡亦是抱怨：“哪有这般道歉的？你都险些我把我扯散架了。”
言罢，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许久过后，亦不知是否因不甘寂静，只听得漠北男孩如此言语：“喂，母狐狸，你叫什么？”
“你这什么态度啊？”——“叫你说你便说！”——“呃……叶可凡……”
感觉颜面丢尽。
“好。”漠北男孩突然转过身来，那双奇异的重瞳，真真对上了叶可凡的视线，叉腰庄严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漠北王储褚天楠的小弟，待我复国后，封你做大官儿！”
“……噗！？？”
……………………
紫山，六剑楼阁之顶。
两位旷世剑者仍旧是遥相对坐，不着神色。
“这孩子，是漠北王族？”忽的，无双的剑客如是问道。
“嗯，不错。”自诩“无名”之人亦不隐瞒，“这孩子目生重瞳，想必将来必是成就一番功业的英雄，我想将之引上正道，以免误入歧途。”
“……”王远征闭目沉吟片刻，却是不答。
半响，再问：“既是如此，为何不教授修行之道？”
“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天楠能学医，沐仁浴义，待心性成熟之后，再传授他帝王之学，想必，能成一方贤君。”
一皱眉，无双剑客似对这番回答颇有不满：“……这孩子命属廉贞，重瞳异凡，凶龙暴戾，有着不世之王命，而你欲以区区医理之术，要将之扼杀于摇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