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县在珠三角以北,距离幸宁市300多公里,坐大巴要四个多小时。对林泰夫来说,回家过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不关乎有钱没钱,只关乎有情没情。这里好像是他的家,又好像不是他的家;他好像有很多亲人,又好像一个都没有,包括那个生性懦弱无能的亲生父亲,虽然也会一两个月来个电话寒暄一下,但总是在紧要关头时向着其他人,往往等真出了事要用钱了要找关系了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个儿子。
没有继承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所不应有的软弱,也没有被继母长期以来的冰冷恶毒所侵蚀,这是到目前为止林泰夫觉得唯一庆幸的事。
从实际意义来说,林泰夫在他8岁那年亲母病逝后,便成为了孤儿。如果没有父亲,没有继母,没有那对孪生姐姐,没有后来的那个弟弟,他的童年少年时期或许会过得没有那么悲惨。他曾经那样认为,然而现在,除了疏离,他对他们没有其他感觉。
“这两个是你的亲姐姐!以后她们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是父亲在母亲去世的第三个月,带着李兴琴、李庆爱和李明爱这母女三人进门时,对林泰夫说的话。
亲姐姐?林泰夫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不同父不同母的两个女孩怎么就成了他的亲姐姐。后来他无意中听到父亲和继母的一番话,才知道是为什么。而那已经是在她们入门五年之后了。
林泰夫在要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辍学了,那是1990年8月,他十岁。
“就你爸那点工资,加上地里种的谷子瓜菜,我们连吃都不够吃了,家里那么困难,哪交得出那么多学费?你弟弟过两个月就出世了,我也干不来那么多重活;庆爱和明爱马上就上六年级了,学杂费也会多很多,还要增加营养。泰夫就先在家里玩一年吧,等姐姐们上中学了你再上学吧!”——这是李兴琴的原话,看似那么不合逻辑又不合情理,父亲林锦柏却没有站出来为小泰夫说一句话。
在这一年,林家的小儿子林若骏出世了。说来李兴琴也是够神通的,居然未生下来就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想必是日思夜梦也想要个儿子吧?
煮饭烧水、放牛割草、去地里干农活,这就是李兴琴所说的让泰夫“在家里玩一年”。然而那时的小泰夫并不觉得很苦,起码李兴琴很少打他。隐忍的小泰夫觉得这已是大幸。
林泰夫在干活的时候会时常想起以前和爸爸妈妈一起的那些美好日子。这让他觉得时间过得快一些。
林泰夫的亲母姚妙清在嫁给林锦柏之前身体就不是很好,患有心脏疾病,结婚后三四年都要不上孩子。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她是豁出了性命才把林泰夫生下来的,生子之后却因为没有得到好的调理,又落下了多个病根。即便这样,她仍自己在家种了水稻和蔬菜,闲时会陪林泰夫到外面找他的小伙伴玩,陪他学歌识字。
那时候林父在七八公里外的坪窑镇上一个砖厂里做普工,一个星期才骑着老旧的自行车回家一两次,但每次回来总会给泰夫带些山楂饼、麦芽糖、酸梅粉、麦丽素、卜卜星等那个年代里算是稀罕的零食。林泰夫每次都很珍惜这些小零食,但总是大方地和妈妈一起分享。
林泰夫家里的经济状况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变得拮据的,父亲每月拿回来的工资少了近半,也不那么爱给泰夫带零食了。父亲的解释是工厂效益不好,工资发不全。林泰夫后来想明白了,他五六岁的时候,他两个姐姐开始上小学,想必是林父把部分工资拿去资助她们母女三人了。
对于林锦柏工资变少的事,姚妙清没有过多追究,而是拿着这点钱,把家里的衣食住行都打点得井井有条。